茶香远飘缘不绝
宁德网消息(禾源)午后的阳光,从土墙中斜斜的光窦中透入,照到灶房,土灶的灶堂,红红的火苗添着黑黑的锅底,灶堂口边那个火炉不灭的炭火,一直温着那壶茶,这茶是屏南人家温馨的日子,也是一家一户温存的亲情友缘。
小时候,我饭后总会在自家灶边炉上,端起茶壶,抿口茶而后串门去,跟伙伴们玩耍,品品他们家炉子上的茶。各家各有所好,茶味尽不相同,有加桔子皮,有加薄荷叶,味味沁人心脾。我的成长正如家乡人所说的“茶浇饭喂大”。正因茶与饭同驾并驱,村子中园边种茶树,仓里蓄茶叶,灶边结茶炉。实实在在日子,每一天离不开这茶。
我道不出太多的茶道,正如我说不出太多耕耘之道,因为习以为常了,归根结底是一句,本来就这样。可一次参加笔会后,被人问得无从谈起时,才反思本来、本来,这本在哪,从何而来?那次笔会大概是1998年在上海浦东举行,是《散文家》杂志主办的,我带着家乡茶“屏南红”在房间泡着,此时一位文友道出一句:“喝好茶,也不邀人同享啊,但飘出的茶香可邀请了我。”他走进了我的房间,我们就用宾馆的茶杯匀着喝。他喝起茶来情态与我差别太大,他喝出嚼、啜、吸等声响,原来他是一个有“道”的饮者。
他说:“好茶,汤清味纯,满口生津,回甘无穷,带了多少?”
我带的并不多,小包装大概有十几包。他起身走了,一会儿就回来,扔了几包他带来茶叶给我,叫我的全给他。
这有什么不行,我喝茶就如在村子里一样,只要有茶就行。我答应他回屏南后给他寄些。
也就这茶,在笔会中还结识了他的女朋友,聊了也全是茶,他俩问了许多:茶之渊源,茶产地之地情,茶之工艺等等,当然也了解到她女友也是福建人,且是我家乡侨居新加坡华侨的后裔。她说:“父亲常叨念家乡茶,常常啜着那缕味。”我天天饮茶,就如我上班天天爬台阶,而不知道有几级台级一样,对茶了解并不多,只好说我回家后了解了再告诉他。同时还表态让她转寄一点家乡的茶给她父亲。我把茶寄出了,也把了解的一些情况,写成了小文同时寄出。一则也感谢他,让我发现屏南茶史中的不仅仅家家传承那种与饭一样生存史,还真有典籍中记载的历史。我在文中这样写道:
“今寄上屏南红野生茶,此茶可谓是:‘韵存贡茶龙凤香,品源驰名‘六合春’。与君别后,我翻阅了许多有关屏南茶的书籍,也思考一些,今把感觉写出,传给你看,也介绍一下屏南茶史。我感觉中,先有茶才有茶圣陆羽的《茶经》,先有这些以茶为饮的习惯,才有茶师,才有茶商。又因为有了《茶经》便有茶品,有了茶师才有茶艺,有了茶商,便有了茶之营销。茶的文化也就这样渐渐成熟,茶也就从俗到雅,登上大雅之堂。茶史中也就有屏南产贡茶的一页,宋人赵汝砺的《北苑别录》中就记载了屏南谢坑、富竹、横坑等村制茶史。
‘宋风承汝水,家学溯濂溪’这是屏南古城周家老宅的门联,三栋周家大厝,并排一列,挺立着当年的豪华,弥漫着曾经的茶香。触摸周家大厝中保留下来的制茶工具、仿佛打开历史封存的大锁,细细辨听,就能听到当年依依呀呀的制茶声,闭上眼,便与忙碌着的清时茶师周绍京等三兄撞个满怀。再看品鉴器具、茶行印章、六合春商标、收销账册,不难想象当年的繁荣。清光绪九年(1883年)‘六合春’总茶行成立的礼炮声依然在回响。相继在屏南周边数县设立了‘玉和生’、‘玉成春’、‘四兴隆’、‘福昌隆’、‘广升隆’等19个茶行分号。据记载清光绪十二年(1886年)‘六合春’红茶出口外销量达三万余箱,两万多担。茶行在福安设有专用码头,在天津、上海、汉口、宁波、福州等五大口岸皆有出口屏南茶。为便于交易,在省城福州还设立了钱庄。谢坑村清道光二十一年修筑的城门留下的那块‘茶岭扬芳’石匾额,大概就是这茶事繁荣时的产物。
陆适著《继茶经》记曰:茶中‘其最佳者名曰工夫茶,工夫茶之上又有小种……’这小种就是指小种红茶,屏南红茶就属这品质的‘小种红茶’,最为著名的就是这‘六合春’茶行产的‘正山小种’、‘外山小种’、‘新山小种’。酒好不怕巷子深,茶好正因地高寒,这高寒地区产下好品质的茶自然会用英文打上‘中国福建生产’的字样,远销海外。
太感谢您了,让我在从饮茶解渴,迈向了品茶聚神,让我品读到家乡的茶史,神通这浓郁茶香悠久辉煌的一页。另寄上一斤,屏南绿茶,请你交给小李,转寄给他父亲。让他在壶里再煮家乡味,杯中沉浮不老情。”
我天天一早总是先查看邮箱,看看投稿情况,等待着一些回复。等待文友回信,可他回复只有几句:“茶收到,文章也在品读,具体情况下封信告知。”
有什么情况呢?等着等着,一个多月过去,在期盼中的一天终于又收来他发来的信。
“茶,好茶,感谢这韵存龙凤香的屏南野生茶,让我破镜重圆。我的女友从笔会回来,说我太滥情了,把你送的几泡茶赠给另一个女文友,这是她最爱喝的茶,她生气不理我,且要与我断绝关系。后你又寄来茶时,我叫她来喝,她来了,可是来的时候一把提起,要整包拎走,我一怒之下,一把夺回,但她还是抢走了几小包,临走时留下一句话‘若这茶你再送给你的文友,别再跟我联系了。’我琢磨着,茶本最讲情缘,她怎么就这么自私,但我毕竟恋着她,她也真是一个知茶如茶的人,不贪荣华富贵,不讲权势地位,然而最讲究清纯淡雅之趣。我真不敢把茶再送出了。大概是她带走几包茶喝完了,她又来了,我煮好茶让她喝着,让她读着你的文章,她读完后,嘴里嘀咕着:‘龙凤香,六合春,多好品牌,名副其实啊!禾源常有这茶相伴,怪不得文灵动、境高远,纯厚的品质中透出那股浓郁的山野气息。茶没送人了吧!’哈哈,好在禾源远在天边,不然你会舍我而爱上他,就凭着你对这茶的爱。‘这就是你茶境不达,好茶不离土,一山一品质,此茶离开屏南产不出,我若离开了你,也可能就品不出这茶的好。没文化了吧!还不及我父亲土人一个,父亲收到茶,给我电话说了什么你知道吗?他说,茶味让他回了家,离别六十余年了,今天又圆了家乡梦,真也想在家门前种上几棵茶树,但就怕许多东西移植不来。’就这样我们又对口相互喂起了茶。龙凤香啊龙凤香,龙凤又和鸣了,六合春啊六合春,我们又一切和合了。感谢您禾源兄!”
我立即回信:此茶量不多,朋友一年馈我的也不多,但明年我一定会给您多捎些。祝福你们五体相融六神和合!这位文友的文章越写越好了,他们终于结婚生子了,每年总寄些特产与我,我也总寄上屏南红与他,同时也寄上一些绿茶给他的夫人转寄到新加坡。一次我跟茶叶局长喝茶时,居然听他说:“有一位华侨要他赠茶苗,要带到他侨居的地方种下。”我知道这位先生并不是我文友夫人的父亲,因为我知道她父亲再喝到她第二次寄去的茶叶时,去世了。但他们有着一样的情结,且这情结代代不息,永远不老。
又一年,加拿大文友来屏探访,我琢磨着拿什么赠予她?最后还是向茶友购买这野生茶屏南红赠予她,没想到她回加拿大与人分享这茶香时,那些文友时不时会访问我博客,且从我博客转摘些文章在加拿大华人报上刊发。真没想到这缕缕茶香,也能成为人们心之所皈。
茶,木之精叶,本也只是草芥之流,可一旦成茶,便能煮起一壶乾坤。如今我再回老家,看着灶边的炉子,看着那个炉上的壶,在感觉温馨,感觉亲情的同时,还感觉茶之道远,远到亘古;感觉到茶之弥香,香宜天下有缘人。我端起炉上的壶,喝个痛快,轻轻说了声,我家有茶,流露出那少有的自豪。
责任编辑:孙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