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的向度——关于陈远的书法和篆刻
陈远在化学实验中发现了蚀刻之美,潜藏多年的天赋因为实验室偶然的微小事件被突然激发。陈远就这样染指篆刻,在篆刻功成名就之后转而主攻书法,很快形成了自已的面目。陈远操刀弄翰固然刻苦,然而我不认为这是他成为书印家的重要条码。那种与生俱来的艺术敏感,那种随时等待被唤醒的艺术情愫,以及与此相伴随的眼界、胆识才是陈远书印生成的核心要件。这也是他超出侪辈的地方。
陈远的篆刻源于汉印,后取法黄牧甫,上涉古玺、封泥,印风庄重、沉稳、简约、古雅。其书法碑帖结合,侧重帖学,重视线条造型,强调笔墨的质感和厚重感,在雄、强、沉、劲、古雅上确立了骨格,在刀与笔的互置中融入了金石味,尽管其皮相亦可见温柔委婉的一面。陈远其人本身傲骨其里,这也不自觉地反映到他的书上,其人其书的若干风习均可相参察见。
正是骨子里的傲使陈远具有高一层的眼界。眼界既高,下手自然不俗。陈远的书法出自古人,也脱胎于当代浙派,但他不想与古为奴,也不想与时为奴,自立意识一贯是强烈的。其刀笔之下就不时呈现着自己的想法,呈现着从某种绳墨中挣脱的痕迹。陈远借助六朝碑版对楷书印的探索,是别开生面的,也是很有意义的。我觉得陈远早期的楷印古拙、纯静,具有初始状态的美。后来的楷印虽见老成,但总有努力向篆刻转化的倾向,楷书入印的缺点被处心积虑地抹去,楷印固有的特点也极易随之悄然丧失。近期楷印(如“坐见江山”、“心安是药”)对封泥的借鉴固然不错,然界格繁复,视觉纷扰,亦反不如早期的作品有看头。陈远对隶书笔画局部形态刻意改变的尝试——一度将隶书中的燕尾高高地尖锐地挑起,从改变小小的局部而造就某种别致的整体效果——事实上陈远依然注重作品的厚重感,只是尖刺的燕尾本身就易流于轻佻。这是很有趣的轻重关系。我赞赏陈远的创新精神,但我不认为这是理想的审美选择,是否还有其他更好的方式值得进一步尝试呢?
陈远篆、隶、真、行、草五体兼涉,展现了他的多面性,充分显示了他的融合能力。在几种字体中,碑榜楷书是其起点,那种古拙的气息一直若明若暗地沿袭于陈远此后的所有书法,成为影响其书法格调的重要因子。陈远书法的最高艺术水平体现在他的草书。篆、隶、楷中锋用笔所锤炼的骨力贯注于他的草书。陈远的草书曲折多致,节奏细密,气韵生动。楷书的用笔,陈远每有放纵之念;但既使在草书飘逸放纵的挥写中还是可以看出陈远规矩的影子。如果想在粗犷、野逸的路子上更进一步,则还需要陈远大大放开心态,增强观念上的吐纳容量。这样,陈远的书法精而美已在,大而美亦可期矣!
在书法特有语言的约束下,陈远对线条有着唯美的追求,线条的质感几乎成为他笔墨成形的第一要素。对细微笔致的讲究,对线条运行过程的起伏变化的重视,对节凑感的强调这些是陈远书法追求的重要方面。陈远讲求精到,但有时也有意无意露出破绽,允许败笔或准败笔的存在,以此造成异趣,打破平衡。从治印的分朱布白到书法的守白知黑,陈远对审美空间的切割善于据实向虚,其书法在整体章法的把握上总是显得优裕自如。当然,陈远的书法自觉不自觉地带着些许时习,较明显的是某些线条起收笔顿挫太甚。
陈远由印而书,在篆刻和书法,在最具中国传统意义的红与黑的方向上构建了自己的艺术维度。陈远亦涉绘事,画虽逊于专业之技,但颇具文人气息,调子不俗。
当代书法严重的文化缺失为论者诟病,我认为当代书法同时也存在严重的情感缺失,线条更大程度让位于技术因素,少有或没有真情实感的融入,没有创作者的心灵。陈远的创作相当精于算度,总是显得胸有成竹,这是他的长处。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书法也往往理性节制多于情感表达。这似乎也是当下书坛的普遍现象。那么,陈远的超越将会在哪里呢?
2006年9月8日完稿于豫庐
责任编辑:孙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