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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我对爷爷说

2016-09-12 23:57 禾 源

刚到秋季,天气带着夏季的热浪顺势推行,直奔浪潮顶尖,比起酷暑还要闷热。鸟鸣依然热闹,虫子的咏叹调还在四野此起彼伏地打着擂,明显退隐的好像就是一个夏季叫得最有劲的蝉鸣。我无端地把这闷热中的闷气向蝉发泄,仿佛是因为它不再喧嚣,太阳失去提醒,才毒辣到失去分寸;风,听不到它的召唤,故迟迟不在强烈的太阳下穿行,至使热气沉住不散,狂热得大半个中国亮出高温橙色预警。今年阴历七月十五的中元节,就在这热煮中捧出。我一直担心着,这热气腾腾的中元节,阳光之外的阴魂敢近前受用吗。

我真想借来一阵台风刮走热浪,让夏季走得干净些,声色群相一起褪去,秋天里的一切立刻当值。天来阴霾,地走凉风,即便是初秋,也得有鸦声定调,草叶相怜,让秋字从景写起,从感觉写来,一至写到心上,在心头萌生几番愁绪。也许只有这样会使许许多多无所敬畏,视自我如日,欲望迷魂的众生,能安下一刻心,看看前路,顾怜一下自己的影子;让他们借助老屋的霉味,想起家的味道,让他们抬头之际的目光顺着老屋的柱子,爬到屋顶,感受着家中顶梁柱的力量,感觉家的守望和瓦片一般,被合家之力擎举到高处与月夜话,与风霜雨雪同行。

这才是秋意,才是阴阳对话的中元节。我把这秋意酿足,填满心仓。心源入秋,便有了秋眼、秋耳、秋肤,如是心景交流,秋绪往来,阵阵纠心。父亲备上一麻袋的纸钱,祭祀的酒菜香烛,叫上我,带着侄儿,一同回老家了。车窗打开,一路呼呼风声,小侄儿喜欢把手伸向车窗外,试试风的力量,我问他风有力吗?他点点了头,我告诉他说,手不敢再放到车窗外,有力的风,会把你的手吹成像爷爷的手一样,又黑又硬又皱,坐在副驾驶室的父亲一直没有言语,一听到这,便一把抓住烟枪,说:“我这手哪是风吹的,是为了养活你们兄弟姐妹。”父亲没读过书,哪知道我表达的意思。我连忙说:是啊!爷爷的手,好皮好肉就是为我们过好日子被我们啃了。

草和农家人真亲,老屋门前一截弄子,我们没走,草就悄悄从铺路的石缝中长出,守住这截巷。父亲走在最前面,用烟枪左右横扫,看他架势是在发恨,草与父亲的情愫是相当复杂的,八十多岁的父亲依然没有停止过跟草斗法,父亲既有斩草除根的狠心,又常以草芥自拟,惺惺相惜。他们看似相克,实为相生,正如村里人说的:巫师伴鬼讨食。地,先长出草,引着父亲开垦种植,种瓜种豆,人食瓜果,草食粪土,这不就是巫师与鬼商量着着骗供骗养吗?父亲的烟枪力道不足,但今天的心头恨气比起当年锄头的锋芒还要冷酷,草倒下了,我安静地走着,侄子在草面前有着少爷的风范,飞起小脚有模有样的踢着,替爷爷解恨,这劲儿真有点像那些恶少。我知道父亲的心情,一定是在想:“草啊草!斗了一辈子,斗不过你啊,你居然赶到家门前来了”。好在侄儿的有力几脚,给了父亲许多宽慰。

老屋老东西真多,老鼠粪,老霉斑,老烟灰。我迅速地打扫,因为父亲已经在焚香,这香一燃,烟如信息,烟如摆渡,阴阳两界就被接通,祖宗就会随香烟而来。我把桌椅擦拭好,侄儿便把酒杯、筷子、祭品摆上。点亮蜡烛,再燃一炷香,一席有酒有菜,座中虚席的静穆宴席开始了。父亲坐在门墩上抽着烟,侄儿看着我爷爷的照片,说了声:“真难看!”。我知道我爷爷看到我和弟弟时,还想到要看到下一代,有着四代同堂的愿望,我在念高中时,我爷爷一直交待的就是,别的不重要,要学会谈恋爱,你千万不可当单身汉,当我再去念师范时,他怒骂我父母,不是叫他回家干活,种粮攒钱取媳妇,念什么书。我想今天是曾孙说的话,就是骂他,在他听来也是阳间的福音。想到这我绕着桌子转悠着,看着烛光跳跃,我也想说说话:爷爷!您可是一个有点名气的民间艺人,一把胡琴一把锁呐走遍这一带,还听说您有一招独门武功,号称神仙难脱,您历经阴阳两道,凭这些您该也算有见识了吧,人生什么最重要,该有所悟吧,就好好引导您的曾孙们。您曾最疼爱我和弟弟,不太喜欢家里的丫头片子,但如今仿佛她们对这个家付出更多,也许我的羞愧就是您让我承受的。不说太多了,我怕给您压力太大,您一定没能力让你曾孙们当官,也没能力让他们发大财,但您一定要像当年疼爱我一般,庇佑他们活得顺利,活得自在,活得有品质。吃吧,有您喜欢面,喜欢肉,喜欢的酒,曾经的不足如今若是能补,我们一定给您补足。

一炷香燃差不多了,侄儿急着给祖宗化纸钱,我知道他的激动是因为喜欢看见燃起的火焰,看见一堆东西即刻化作灰烬的快速变化,或许潜在中也有些施舍的快感。我想不管是什么,小孩兴趣在新奇,我就让他高兴着,我让他提着一串串纸钱来,我依序念着墓堂墓主让他们各自领着钱财而返。念着念着,我听到了我爷爷的声音:“父:甘好华你的钱财领去用,快到百花桥头去,抱来白花(指男婴)孙!”。我是不是就是这百花桥头抱来的呢?想想这百花桥头,一定是像阳间菜市场,这里出售或摆放的一定都是赶集农产品。我是,我侄儿也是!我说:爷啊!今年我们多给你些钱,你赶到都市去,到写字楼或办公大院去吧,看看有什么好的花给采一朵回来,红的白的都没事,改改我们家的花园品种源头吧!

侄儿把纸钱满怀地抱来,纸灰也飞得很高,我的话是对着火焰说,火焰熄灭话被收藏。可是我后悔了,我爷没去过城市,不懂得去,什么叫写字楼,办公大院,我爷更不知道,这一来,弄得他安心不了,会不会也像村里的许多乡亲一样,背着蛇皮袋进城去呢?爷啊!别去的,您的心野没城市大,进去会走不出的,再说花无百日红,种上一两茬高贵的花也没用,你就安心在百花桥头逛逛吧!拉拉二胡,吹吹锁呐!永远唱着:“四、凡、四、上、工、尺、六”的工尺谱。

轰隆!一场雷阵雨。秋,还有阵雨。这雷,这雨又让我回到了初秋闷热中。

责任编辑:孙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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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儿 父亲 爷爷 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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