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的烟云原来如此美丽
我们约定到荣敏家里小聚。
几个好朋友,喝酒,谈天说地,当然划拳是免不了,输拳赢酒,赢拳输酒,大家不亦乐乎。
酒量有深,有浅,最后在灯火阑珊中,或醉,或醒,各自回到这座城市中属于自己的窝。
一
福鼎,百里疆域,近60万人口,一辆自行车,半天逛遍城区。范围不宽,长度却很漫长。已发现约40处新石器时代遗址,我相信流失的远远比这个数字多得多,由此可知,四千多年前这里已经是一个繁荣的小社会。
这是福鼎的骄傲,数千年时光,有数不清的子民在这个小地盘上,繁衍生息,成为中华文明中一朵激荡的浪花。
时光飞逝,更多的遗址和风俗被淹没,被遗忘,这是历史演变的必然,也是隐隐的疼。
现在,城市几乎是同一个版本,一样的高楼林立,一样的喧嚣嘈杂,一样的住在方正刻板的钢筋水泥房里,现代文明已经把每一座无论大小、无论风物的城市演变成相同的面目。
到过一座城市,几乎等于到过所有城市,再也没有了从前一座城与另一座城那种迥然不同的风情,再也没有了新鲜没有了惊喜,这是一种悲哀。
二
不久前,参加一个会议,我非常书生意气的提出自己的观点。
先讲了一个故事,82岁的伯父,来福鼎看我,提了一个要求,要到老城区去逛逛。我带着他在新、老房子交错的巷子里边走边看。他在一条胡同里停下来,很激动,说六十年前在这个地方投宿过,没想到房子居然还在。老人家在胡同里连续走了三遍,我知道他的内心掀起了一场小风暴。他兴奋地回忆,哪里是一口水井,哪里是菜市场,哪里是一间药铺。
追忆是人类一种特别美好的情愫,听着老人家絮絮叨叨的话,似乎也到了那个时代,远去的风土人情一一泛活。
然后,我的观点是为什么我们老是坐在一起谈论如何拆掉旧城,而不是研究如何保护呢?这是一个老人的美好记忆,也是一个时代留下的宝贵遗迹,我们应该不忘旧城,另辟新城。
我的话,在座的人觉得好笑,他们提出住在老城的人怎么跟得上时代的节拍,何况本来已经破坏的差不多了,保护已经没有意义,如果不拆,那里将成为这个城市最落后的伤疤。
那时候,强烈地想起荣敏,他比我智慧。
大约2012年,荣敏说他在写关于福鼎文史的文章,当时不怎么在意,没过多久,碰在一起,他说已经写了五十多篇。我开始好奇,这片方圆不过百里的地方有那么多东西好写吗?
开始读荣敏关于福鼎文史的文字。
我发出感叹,这家伙绝对会被福鼎的后世所记住,从蛮荒远古到现代文明,笔墨触及之深之广,令人叹为观止。
当时我起了一个念头,把荣敏的这些文字整理成电视稿,拍“福鼎史话”系列电视专题,在我任职的《视野》栏目播出,因为这个事情还专门找他聊过,后来发现,这很难,文字可以让消失的风物复活,电视语言却很难达到,只好无奈的搁浅。就这件事情,我老觉得有种欠债的感觉,欠荣敏的,更欠福鼎的。
在那个会议上,我仅仅发出让人觉得不合时宜的声音,没有任何现实的意义,而荣敏以实际行动,让那些已经消失的重新活过来,而且这种活法,不会再死去,不会再被淹没。
三
我和荣敏都是从浙江温州地区搬迁到福鼎。
我是十三岁跟随父亲搬到福鼎白琳镇,插班上学,第一节课,老师让我回答问题,一开口,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因为我很重的泰顺乡音。记得那时,有一种强烈的异乡感,孤独、无助,无比地想念我在老家的小伙伴,甚至家门前苦楝树上的鸟窝。
很长时间,我独来独往,一个人爬到高高的山上,眺望远方。
时光飞逝,渐渐的,我的乡音褪去,在外人看来,完全就是地地道道的白琳当地人,特别是我工作以后搬到福鼎城关居住,都以白琳人自居,虽然心里没底,但确实脱口而出。
但我真的把异乡当做故乡了吗?
其实,我很愿意和荣敏探讨这个话题。他为异乡写史,没有任何外乡人的味道,异乡的过往,尽是故乡的过往,他饱含深情,不似我总是底气不足。
我家住在城东,荣敏家住城南,若不是相约,几乎没有交叉的时候。
十多年前,两个人都是这座小城的租客。几年奋斗,我们终于拥有一方属于自己的住所。两个来自异乡的书生,尽管经历不尽相同,但是经过十多年的磨砺,我们都把自己的事业、家庭和这座小城捆绑在一起。
这期间,荣敏出版两本散文集,我出版两本诗集,我们的简介都写着居住地福鼎,我终于明白深情的爱着故乡,也深情的爱着异乡,这是一般人所没有的幸福。
写到这里,突然,强烈的想给荣敏打个电话,约个时间,就两个人,选一个老巷子的小酒馆,温一壶我们老家的米酒,时下,秋天将过,冷意袭来,此情此景,恰好。
责任编辑:孙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