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西火笼

宁德网（沈荣喜） 在我的家乡，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松罗无菅蒙，柳溪无蚊虫，洋西做火笼。相传在明朝年间，福安松罗的洋西村就成了火笼的故乡。

制作火笼需要两样东西——陶钵和毛竹。那时，村中有一处陶窑，陶窑的主人是荣强叔。陶窑里最显眼的是一个大转盘，每次荣强叔做陶坯，先将陶土放在中间，再飞速转动转盘，那双沾了水的手紧贴在陶土外侧，大拇指往里轻轻一按，像变戏法似的，陶土渐渐地变成了陶杯，接着两边的大拇指和食指沿陶杯边儿一捏一拉，陶杯一瞬间又变成瓶子，接着瓶子变大再变矮，最后就成了圆口大肚的陶钵坯。我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就像在看一朵朵花儿在争相盛放。荣强叔将制好的陶钵坯整齐地排列在木板条上，等到排满了，他就曲着手臂顶着木板条将陶钵坯放到窑顶上去晒。晒干的陶钵坯会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进稻草筐里，再挑到窑里去烧，这样陶钵就制好了。

秋冬时节是村子里制作火笼的旺季，火笼制作的工序比较繁杂。我邻居的细孟伯就是一个做火笼的艺人。他将成年的毛竹从山里砍回，横在木凳上，右脚撑地，左脚踩在竹筒上，左手指甲轻轻在竹皮上一划，右手持锯在指甲划处轻轻拉上几下，再慢慢加大力度，锯子划过竹筒发出的柔软声音实在美妙，这让我觉得每次看细孟伯锯竹子都是一件快乐的事。细孟伯锯好竹子，拿篾刀将竹筒外围的竹节一一削平，再沿竹筒中线一路往下，碰到竹节处就使劲儿往地上一磕，咔嚓几声响，篾刀已顺势将竹筒破成两半。接下来，细孟伯要将破开的两片竹再破成一样宽度的竹条，别看没有用量器，但破出来的竹条几乎分毫不差。将竹片破成竹条后，还要拿篾刀横着将外面一层的青色竹篾剃下来，这是细孟伯的一项绝活。他手里的篾刀精准地在竹篾里游动，遇到竹节的地方，他就用左手按住竹条，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夹住篾刀往上轻轻一撬，“啪”地一声响，竹节处像打开了一扇门，篾刀像蛇一样游了进去，很快竹篾就剃好了。最后，这些剃好的竹篾还要经过两片锋利刀片组成的“剑门”，再抽成一条条又细又长宽度均匀的竹丝。

一切就绪，做火笼便开始了。细孟伯先拿竹片编好火笼头，这火笼头可有讲究，大小要和陶钵口吻合，编好火笼头后就可以拿竹条将陶钵固定住，下面就要用竹丝进行编火笼脚了。小时候最爱看的就是细孟伯编火笼脚。编火笼脚要先绕竹丝，他的手十分灵巧，一根长长的竹丝在他手里像一条长绳，随着手的挥舞和火笼的转动，竹丝像划着一条波浪线一样轻巧地嵌入

竹条里，很快火笼脚便成形了。放地上乍一看，哟，真像一个小竹篓，难怪有人说：竹丝绕指柔，千条万缕化成篓。接下来，在火笼头两侧嵌进竹提环，再拴上铁丝编的圆盖子，一个火笼便做好了。

制作好的火笼造型优美。火笼的下面是一层由细密的篾丝编织成的圆柱形的罩子，像围着一块精致的小篾裙，隔开了陶钵。火笼上面的提环，犹如一座弯弯的小竹桥。远远望去，竹篾丝编成的火笼真像一个小巧玲珑的花篮，那高高拱起的提环又情不自禁使人想起山里畲族妇女盘在头上的发髻，哦，那火笼不就像畲族女子戴在头上的凤冠吗？真是一件精美的艺术珍品啊！难怪村中的女孩子在出嫁的时候，总会带上两个新编的火笼当嫁妆呢！

火笼不仅外表美观，深受人们喜爱，它还有许多你意想不到的妙处呢！

每年冬春时节，村子里经常是雨雾迷蒙，天气既寒冷又潮湿。人们洗的衣服晾不干，特别是小孩子，常常没有衣服换洗。聪明的妈妈们就把潮湿的衣服罩在火笼的提环上烘烤，不一会儿，衣服上便冒起了团团水蒸汽，慢慢就烘干了。冬天里，村里的老人们更是离不开火笼，她们走到人多的地方去聊天晒太阳，或者独自在屋里做针线活，手上、胯下都会随时提着或夹着正散发热量的火笼。记忆中，我的奶奶更是连夜里睡觉都离不开火笼。人们常说火笼：炭火腹中藏，不惧风霜暖寒冬。对过去缺衣少被的山里人来说，一个火笼真就抵得上一件棉袄哩！

当然，还有我呢！记得小时候，我常常趁父母外出干活的时候，从屋里偷出一把黄豆粒儿，借口拿来奶奶的火笼，折两根小蕨杆夹住一粒小黄豆放到陶钵中的木炭上爆。刚放上去不久，只听见“啪”地一声响，小黄豆粒儿就咧开了嘴儿。我把爆熟的黄豆粒夹起来，吹掉了上面的炭灰，扔进嘴巴里，轻轻一嚼，又脆又香，别提有多好吃了！

说起洋西火笼来，还有一段传奇故事哩！

据村中的老前辈们讲，当年洋西火笼出口到海外。有一回，周恩来总理到海外访问，一位用过洋西火笼的外国友人在总理面前对它大为赞赏。回国之后，周总理曾派人寻找那些漂洋过海的火笼的出处，最终找到了松罗乡洋西村，洋西火笼从此名声大振。

在今年的第六届宁德世界地质公园的活动现场，在那块硕大的展示牌上，我赫然又看到了洋西火笼，挤进人群里一看，地上垒着一摞做好的火笼，和火笼一起的，是故乡的一位火笼手艺传承人。那一刻，我的眼前仿佛又展现出了儿时在细孟伯家里看他制作火笼的情景，一起浮现出的还有——在寒冬腊月里，那些火笼艺人们一大清早挑着一担担火笼，走出村口到外地去贩卖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