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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汝愚:青青依旧色侵书

2017-04-11 09:51

翻看历史,有时候很让人失去信心,尤其是看了太多心地善良、生性耿直的人,在政治这个黑暗的舞台纷纷败下阵来,甚至还搭上身家性命,而凭着奸诈算计起家、靠坑蒙拐骗生存的人往往平步青云、一生富贵荣华,两者的反差常常使人心中不忿,只好空自嗟叹。

在南宋之后,君主的暗弱,让本来黑暗的政治更加令人窒息。权臣的私欲因为君主的昏庸而日益膨胀,为了让自己的权势到达无人能够监管的顶点,秦桧、韩侂胄、史弥远、贾似道,一个比一个更工于心计,一个比一个更加阴险狡诈,正是“江山代有奸人出,各领风骚几十年”。他们打击异己、培植亲信、闭塞言路、引导舆论,纷纷用尽各种手段,把江山闹得一片乌烟瘴气,北宋前期士大夫信守的教条、民间仅存的淳朴乡情,在上层权力斗争一次次的影响下,逐渐淡去,到最后终于土崩瓦解,什么道德良心都是狗屁,唯利是图成为人生的唯一信条。这其中,流毒最广、影响最坏的该是韩侂胄为了让自己独掌权柄而掀起的“伪学之禁”,史称“庆元党禁”。

关于伪学之禁,我在评论朱熹的章节里曾经提过。那么,韩侂胄为什么要把道学定为伪学,甚至连《论语》《孟子》都成禁书?这要从本章的主角赵汝愚说起。

按照《宋史》记载,赵汝愚是是宋庭的宗室,他是汉恭宪王元佐的七世孙,父亲赵善应,字彦远,官最大当到修武郎、江西兵马都监。宋孝宗时期,赵汝愚被擢为第一名进士,早期官运比较亨通,孝宗禅位给光宗的时候,他任直学士、制置四川兼知成都府,因为没有及时赶回,被改任太平州知州。后来又回到京城,官一直当到知枢密院事。

宋朝的规矩,宗室不能担任执政官,以免影响皇权尊严,因此,赵汝愚担任执政起,就一直被很多人盯着。他自己对于这条祖宗规矩也是很清楚的,几次升迁,都提出要回避,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遵命。从他最后遭受种种排挤的过程看,这也正是他最致命的原因。

从他后来处置宁宗内禅时的沉稳公允、对留正的客观推崇、对韩侂胄的坦荡无猜,以及从他在宦海沉浮里的表现来看,他对人并不是只论亲疏,对权力并不是那么热中,基本上还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正直的读书人。给事中黄裳说他“事亲孝,事君忠,居官廉,忧国爱民”也不一定是过誉之词,《宋史》记载他“聚族而居,门内三千指,所得廪给悉分与之,菜羹疏食,恩意均洽,人无间言。自奉养甚薄,为夕郎时,大冬衣布裘,至为相亦然”,依稀可以看出他是个不事奢华、重情谊的人。

那么,他和韩侂胄是什么样的关系呢?早期,他们的合作还是很和谐的。赵汝愚是赵氏宗室,光宗朝的执政官,而韩侂胄是太皇太后吴氏的亲外甥,时任知閤门事,权虽不大,不过相当靠近权力中心。古人说,宰相衙门五品官,何况是天子的衙门。在太皇太后主持的那场内禅里,也就是让宁宗接替疯皇光宗的宫廷政变中,韩侂胄是穿针引线的主要人物,宁宗能顺利登基,说实话,韩侂胄功不可没。赵汝愚官比之韩侂胄大,威望也比他高,早期的合作里,我以为,韩侂胄虽然立下了不小的功,但应该是没敢想到扳倒赵汝愚的。朱熹曾经劝他多赏点钱给韩侂胄,不要让韩侂胄过多干预政事。大概深受老夫子“君子坦荡荡”的教诲,赵汝愚对于韩侂胄的奸诈没有提防,也许是他宅心仁厚,不愿把人往坏处想,也有可能是太托大,认为便辟之人都是易制的。

事实上,韩侂胄当时对赵汝愚应该是极力揣摩巴结的。在孝宗的丧礼仪式上,赵汝愚和留正有不同意见,韩侂胄于是向宁宗离间,结果宁宗把留正出判建康,任命赵汝愚为光禄大夫、右丞相。但赵汝愚对这个结果却十分不领情,认为留正被外放十分不妥,并对韩侂胄的行为十分生气。我猜想,他认为意见不合只是工作上的,从赵汝愚的角度看,他对于留正的能力应该还是很推许的,大概认为韩侂胄这样做不合大道,不光明,所以甚至拒绝韩侂胄的求见。这件事情应该是韩侂胄和赵汝愚交恶的发端。遗憾的是,这件事赵汝愚自己并没有记在心上。随后,他依旧倚重韩侂胄沟通宫内外,并不以为疑虑。他甚至还推心置腹地对韩侂胄说:我是宗室,你是外戚,在宁宗登基这件事上,我们都不能论功。我以为,一个人,可以对自己无私,不能要求别人也象你一样;可以严于律己,一定要宽于待人。赵汝愚待人过严,还以为别人也是公事不记私仇,可惜这世上的人,几个肯象他一样不计较个人得失,先站在国家社稷的大局想呢?赵汝愚虽然坦荡,但对韩侂胄了解不够,太信任,显然没有知人之明。

从赵汝愚对待韩侂胄的方式上看,赵是没有心计的。韩侂胄是个武官,在宋朝,武官的地位相对文官来说,总是有些不足。也许是赵汝愚自己心中有这个文武不同道的情结,也有可能是他没有把韩侂胄这个靠韩皇后上台的外戚看得很重,总之,他的简单处事的方式渐渐引起了韩侂胄的不满。

与此同时,赵汝愚虽然极力推辞,不过他当右相总是事实。我以为,从赵汝愚最终还是担任右相这回事上看,他显然并不明智。他之前,确实是没有赵家宗室当过宰相的先例,在他担任执政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反对声浪,后来他以赵氏之后而位列执政官之首,无疑更是走向风口浪尖。我猜想,也许他自负身正行直,不惧人言,可是这个口实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上,终归要做出文章来。

赵汝愚任相之后,对于前来跑官要官的人一概不见,对于和自己有些关系的人,都尽量避嫌不用。也许对于赵汝愚来说,他的处事是为了赵家的天下,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器,但是对于投奔他的人来说,就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儒家的学说虽然要人清白做人,但是在南宋那个吏治相当腐败的社会里,洁身自好的人显然是在断别人的财路,已经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了,他虽然有着良好的出发点,但是在这种背景下,失败已经无法挽回。

在赵汝愚身上碰了一鼻子灰、没捞到好处的人越来越多,但赵汝愚自己却不以为然。这些人于是走韩侂胄的门路,韩侂胄和他们一拍即合,在他们的出谋画策下,韩侂胄开始暗中开始搞赵汝愚的鬼。

韩侂胄搞赵汝愚,其实就是死捏着他“做为宗室而位居执政”这个借口。宁宗是个没有主见的小毛孩,韩侂胄以外戚长辈的身份而左右之,根本就不在话下。在皇帝的眼里,宗室是同姓,外戚是异姓,如果篡国的话,显然同姓的威胁比较大,更何况,他自己上台就上得不明不白,老爹宋光宗还好端端地在后宫疯跑呢。

韩侂胄掌握了秦桧的那一套技俩,控制言官,布棋台监,三两下就把赵汝愚逼出朝廷。虽然如此,朝廷里还是有一批人良心不昧,不惧权势,向皇帝上书,国子祭酒李祥认为赵汝愚在内禅中不避杀身灭族之祸“勋劳著于社稷,精忠贯于天地”,博士杨简也认为去之不情。这些人随即被韩侂胄的党羽罗织罪名罢黜。一时间朝廷里人人噤声,惟独一群太学生站出来上书求情,也被韩侂胄押去劳教。

我以为,与韩侂胄的不择手段相比,赵汝愚是一个是非分明、光明磊落的儒者。如果说韩侂胄是小人,赵汝愚就是一个响当当的君子。不过,在中国的权力构架里,光明磊落从来不是胜利者,会自责、知退让,这样的胸怀就足够让赵汝愚受了衡州守臣钱鍪的一顿羞辱后莫名身亡。

韩侂胄整死赵汝愚以后,社会人心并没有跟着变,尤其是很多知识分子,他们对于赵汝愚还是十分崇敬,这对于韩侂胄是十分不利的。为了彻底收拾人心,把自己化装成不仅是胜利者,同时还是正义的化身,他把目光盯住了与赵汝愚交好的朱熹身上,抛出了种种小道消息,称朱熹提倡的道学是“伪学”,从此,斩断了道德标杆,混淆了善恶,搅浑了几代人的思想,中原民族的性格从此踏上了再熔炼的沧桑里程。

在历史的大观园里,赵汝愚不算一个十分理想的儒生,也不是非常值得纪念的优秀人士。与宋朝的许多高风亮节的名士相比,他无论是政绩还是人品,显然都远远不如。但是,在与韩侂胄的交手中,他没有使用卑鄙的方式,磊落的作风赢得了我的尊敬。尤其是面对着权力,他在得失之间的坦然也让人敬仰。套用一句现在的时髦话,他的偶像明星是司马光、富弼、韩琦、范仲淹等前朝重臣,虽然他与他们不是同一个档次,但我以为,他基本可以无愧于做夫子的一名学生。只可惜,他在政治斗争中的失败,却要带来全民族性格的扭曲,尽管那是他的政敌所为,但他自己总不能不算上一点连带责任吧。

诗曰:

浓阴夹道水流渠,吹尽残花不复余。唯有范家千亩竹,青青依旧色侵书(出《全宋诗》,赵汝愚作)。

责任编辑:孙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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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侂胄 赵汝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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