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者也丨郑玉晶:寻踪四平戏
如果把龙潭村比成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那么,村落着色,黄酒透香,而四平戏无疑就是这盘菜中的美味了。
“龙潭本姓陈,世代学四平。”龙潭四平戏源自龙潭陈氏宗先供奉在村中桥临水陈夫人前的一个良愿:“日后子孙昌达,永供夫人香火,每年演剧酬神,以报鸿恩。”而真正让四平戏发扬光大的是陈志显、陈志现兄弟。
已故龙潭村著名四平戏艺师陈官瓦的旧信中,这样记录着:“明朝天启帝二年,陈志显、陈志现开始学四平戏。志显生二男,志现生七男,兄弟有九人。志显伯祖开言说:‘孙侄,你我来学戏,只多人,正月初一、二,元宵做个热闹。’……鼓板刀梢、竹头,锣(用)铜镜,小锣用刀打,大鼓用水桶,钹用日(笠)斗。”
走进寻常巷陌,水桶、斗笠、柴刀……哪一家没有?因陋就简的道具,挡不住龙潭人的热情。“开祥云”“老祥云”“新祥云”“赛祥云”“棰子班”“元华班”“元雪班”“龙潭四平戏剧团”,一代一代的龙潭四平人,草台上、庙台中。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贩夫走卒、村姑野老的故事,弋阳腔遗响在这里演绎得酣畅淋漓。
“到门溪水响潺潺,一榻全收四面山。佳景乍经当驻足,故人相见况开颜。欢筵鸡黍叨元伯,舞榭钗裙讶小蛮。喜得从行二三子,归途也学唱刀环。”这是清咸丰年间贡生黄正绅,因慕龙潭四平戏,特地携儿从旧城双溪,翻越几十里山路到龙潭看戏的情景。
四面环山、一溪中流的龙潭是宁静的,四平腔却是热闹的,“其节以鼓,其声喧”,我们可以想象吃重庆火锅的感觉;它又是互动的、全民参与的,“一唱众和”,老屏南人说:“龙潭的鸡牳会做戏。”它更是平民的,它不像昆曲,只宜于在士大夫家宅的厅堂和花园亭榭中演唱。谁说“庶民戏”是它的讹音呢?“大锣大鼓唱大戏,大嗓门子唱高腔”,“庶民”的高亢、激越、粗犷、豪爽,正是它的本质。
四平戏用自己这独特的方式,织成一张细密、精致的网。血缘、亲缘、地缘、宗教、民间信仰、乡规民约,龙潭村四百多年的历史就在这张网里紧紧地连着。
曾几何时,在四平戏的带动下,平讲戏、乱弹戏、闽剧、京剧……屏南的村村落落,都绽放着戏曲的花。
然而,农耕文明的印痕正在渐渐模糊。潮水般的城市化进程,让无数村庄成了只能回忆的碎片。现代强势文化的冲击,即便是有许多守护的手,也无法挽回四平戏这个国家珍稀剧种、国家级非遗项目和中国所有的地方剧种一样,面临着生存的危机。
当热闹恢复了寂静。我们又到哪里去找寻四平戏的踪迹?
在福建省艺术研究院的资料室里,28本手抄旧本正藏身在某个角落。在久远的过去,它曾经扮演过重要的角色;在久远的未来,它必定是寂寞的,它只尘封在极少几个惦记它的人心里。或者,不再有人惦记,就像它们从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浓妆虽遮不住岁月的印痕。但当陈秀雨带上发髻,七十岁的她仍是少年沉香。救母的心切,表现在她的举手投足间,仍是那样的干净有力。
对于五十出头的陈官铁来说,生活的担子,是需要用他的戏功来担当的。他现在是殡葬队的一个乐手。
渐渐老去的龙潭,走来渐渐老去的、也许是龙潭四平戏最后一任团长的陈玉光。他的包里装着四平戏辉煌的历史,装着一代四平人的守望。他的意志是坚定的,他的脚步却是蹒跚的。
龙潭的深巷中,又传来四平腔高亢的调子声。这声音是那样有力,然而,它终将远去。我们唯有希望,它走得慢些,再慢些。
作者:郑玉晶
编辑:杨哲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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