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者也丨诗音:凤栖凤岐
我们到凤岐的时候,大风扑面,阵阵狂吹。人在风中,头发衣衫凌乱翻飞。天色晦暗,灰蓝的云团迅疾飘移。风起云涌中,吴氏古宅仿佛孤舟飘荡海上,感觉那屋瓦也要飘飞起来。
古宅隐身于翠竹古松之间,青砖黑瓦,层层叠叠,依山而建,气势非凡。猛一看,仿佛一只舒展翅翼刚刚飞落的凤凰,翎羽飘飘,带着萧萧风势。大宅中间牌坊式大门楼,石门框上方横额,白底黑字行书“凤岐聚秀”。横额上三重覆檐,参差叠起,飞檐翘角,远看,像凤凰颈上炸起的羽毛。正屋左右两侧纵向横屋人字形瓦顶,就像凤凰半收两翅耸起的翅肩。而屋后满山头的翠竹,就像长翎瑟瑟的凤尾。竿竿翠竹,在阵阵狂风中剧烈地弯曲,忽左忽右地摇晃、狂舞。我站在古宅前的旗杆坪上,隔着门楼坪、女墙、平台,从半掩的门扉远远望去,看见幽暗的宅院里,廊檐下高悬的大红灯笼在风中飘飞、摇晃,神秘、幽邃,仿佛神情激越地诉说古宅旧事。
凤岐山川灵秀,云水流长,土地肥沃,因与北面的凤里、南面的长岐两村相邻,取名“凤岐”。以“岐”为“栖”,有“凤至故里(凤里),长期栖息(长岐)”之意。长岐是吴氏家族的发祥地。从长岐到凤里,古道两边皆是毛竹和茶园,人称“十里翠竹,万担茶乡”。这一带百姓以种茶、经营茶生意,制作竹木器具,用竹浆制作草纸和毛边纸为生。明末倭乱,凤岐吴氏始祖仲演公,由沿海迁居大山深处的长岐,到七世祖吴应卯时,发家致富。
吴应卯有一次担纸去福鼎,往回赶时天色已晚。半路上,一个白衣白胡子老人拦住他说:“吴应卯,瓢柴岭有十八担银子是你的,你赶紧派人挑回去。”吴应卯累乏了一天,又要赶路,哪有闲情与人调侃,便说:“我不敢自取,如果真是我的银子,自会随我来。”白衣老人打了个揖离去。吴应卯自去赶路,随即忘了这事。第二天醒来,发现后院堆了十八担白花花的银元宝,吴应卯目瞪口呆,正疑惑间,有人说:怪了,昨晚村里十几个青壮年都梦见自己被人拉去挑担,恍惚有只白鹤在前方领路。挑了一夜担,累极了,今早醒来还是疲乏。瓢柴岭有处地名如今还叫“十八担”。吴家至今供奉“白鹤仙公”。吴家暴富后到处买田,在霞浦牙城镇,买下大片田洋,建了三十六座仓楼,每年田租可收四万八千担干粮。
吴家汇集了四十多年积银,分别在福鼎蟠溪蛤蟆袋村、点头镇连山村、白琳镇翠郊村和柘荣乍洋乡凤岐村,建了四座大厝。四座大厝在层峦叠嶂,烟云缭绕中,自西向东遥相呼应。凤岐大宅主人是吴应卯之孙,二房亨房大鹏公。
凤岐大宅建于乾隆十年前后,占地二十几亩,高近三十米,依山垒砌,层层叠起,城堡式内外两重围墙,四周花园。牌楼式大门外原先还有一重大门,门房硬山顶,面阔三间,中间过道,两旁门头房,现已了无痕迹。门厅后,左边一方形鱼池,唯有草儿青青,右边左转十二级台阶还在,石阶上是长形门坪,坪边砌女墙,边侧有雕花青石凳,右转九十度,上三级台阶,即主座牌楼式大门。大门内是天井,过甬道,上三级绶带踏跺石阶即下厅。下厅与前院正厅隔天井相对,甬道、五级台阶连接。正厅重檐悬山顶,面阔七间,雕梁画栋,气宇轩昂,高阔敞亮。正厅后廊连接上行甬道,再七级垂带踏跺石阶,通往后院。甬道两侧雕花护栏、美人靠,上覆三个藻井天花,藻井用螭龙形丁头拱内挑结圈,简洁灵动。后院形制与全院大致相同。主体建筑前后二院三进,每进天井两侧回廊均有厢门,走进厢门,是两层纵向横屋,院落、天井、走廊、大厅、厢房、厨房、楼阁、花窗一应俱全。厢房与厢房、与正屋,既是整体,又各自独立,敲锣打鼓也互不影响。后院有依山花园,块石护坡参差砌出三层高台为全宅屋背。后天井有一水井,天井两侧各有九级石阶相向连接第一层平台,台东有主人养心之所“菲香居”;第二层平台,东南角置方形石水槽,上承山泉水,往下分流,可供全宅用水;第三层平台内侧砌砖墙,与全宅两侧山墙围合成完整的合院建筑。围墙外的边廊、花园等附属建筑,只有工房尚存,寂静的前后天井、厅堂、回廊、厨房、房间似乎还隐约回响着当年工人制茶或造纸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和人语声。而粮仓、书斋、园林、花圃,早已坍塌、荒废,只留下一些天井、台明的遗迹,几个石柱础半没草丛,四顾满眼苔痕荒草。
古宅寂寂,庭院深深,三十六天井、百多间房,偌大的宅邸,两百多年的光景,如今已是人去楼空,沉陷于岁月深处。然而,那百多扇花窗,那背弯梁、虾须月梁、斗拱、替雀、檐下牛腿上的精细雕镂,无不诉说着当年的盛世繁华与兴衰烟云;门额上的“仁义为庐”“廉慎家风”,木雕联板上的“地涌甘泉光祖无如作孝,庭生芝草积和自可招祥”,映照出家世风范的身影;“杖朝纪瑞”“霄汉乔松”“望仰耆英”这些颂寿牌匾,让人想象曾经喧哗的寿宴和婚丧嫁娶。后来,古宅“一屋成村”,居住了几十户人家,最多时两百多人。虽同是吴氏子孙,却也是社会缩影,一样经历了社会各个阶段浪潮的冲刷。大宅里的主宰不再是咳嗽声都让子孙闻风丧胆的威严家长,而是村主任、生产队长。也有敲钟上工,记工分;也有历次历史运动,又是另一番家长里短,悲欢恩怨,爱恨情仇。末了,屋主人陆续走出老屋,散落各地,蝉蜕般留下空了的老屋,恍若一只老凤凰栖息在原地,守望,等待再次展翅的时刻。
来源:闽东日报
文字:诗音
编辑:林宇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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