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者也 | 刘翠婵:春来黄花
有一种鱼,是大海的一部分,也是春天的一部分。早前,春天一到,黄海、东海、南海上鱼汛起,一时大海金黄。春天起汛的鱼,被渔民亲切地唤作“春来”。这个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称呼,唤的就是大黄鱼。清代奇书聂璜的《海错图》记下了这个鱼名。
“春来”,美得不像鱼名。大黄鱼还有一个美名——黄花鱼,每年四五月间,楝树开花,黄鱼有汛,美味与春天同至,何其美好。清代汪琬有诗云:“三吴五月炎蒸初,楝树著雨花扶疏。此时黄鱼最称美,风味绝胜长桥鲈。” 美味黄花,入口入心入文入诗。宋朝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中也对黄花鱼心向往之, “柳风吹絮河豚上,楝子开花石首来”。
与大黄鱼,春来、黄花之名有点家常,另一个名字就明显霸气——石首鱼。大黄鱼头部有两个耳石,大名“石首鱼”,算是名正言顺。石可入药,专治肾结石,以石攻石神乎其神。明朝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细细描述渔汛中的大黄鱼:“石首鱼,每岁四月,来自海洋,绵亘数里,其鸣如雷……”他说大黄鱼味甘、性温,主明目、安心神,益气、健胃,看来美味黄鱼亦是人间一药。
大黄鱼颇喜“唱歌”,兴起时飙的都是高音。最被人熟悉的名称是黄瓜鱼,就是因为它们成群结队时“呱呱”之声,声震如雷。据说,一只石首鱼在“动情”时发出的声音,可达170多分贝,群鱼狂欢,这般动静,就是在海里开摇滚音乐会的架势。在一个产卵高峰日内,有些海湾会聚集100多万只黄瓜鱼,集体飙“歌”,飙的还是“情歌”,蔚为壮观。
大黄鱼是我国传统“四大海产”(大黄鱼、小黄鱼、带鱼、乌贼)之一,有“国鱼”之称。盛产黄瓜鱼的年代,它是沿海渔民日常食用之鱼,鱼汛时可以吃鱼如吃饭。霞浦民谚就有“官井洋,半年粮”之说,这粮不是粮食,说的就是大黄鱼,如此这般大黄鱼又被亲切地叫做“家鱼”。
长久以来,人们对大黄鱼有着某种执著的偏爱,爱到要专门为它造一个汉字,据说“鲞”[xiǎng]字就是为大黄鱼量身订造的。咸水腌鱼,晒干后美味依然谓之“鲞”。早在吴越期间就有这个字,美下是鱼为“鲞”,这人间至味得多美,才配得上有个专属的字。关于黄鱼鲞,浙江、福建东南沿海一带有个习俗,新晋女婿去见丈母娘,必须带上鱼鲞中颜值最高、味道最美的黄鱼鲞,故黄鱼鲞又被称为“郎君鲞”。而在霞浦一带,旧俗订婚礼上必备一对黄花鱼,意为嫁娶的都是“黄花闺女”。
闽东官井洋是为数不多的天然大黄鱼回游产卵地,盛产黄瓜鱼的时节,渔民们好比过节。清代霞浦竹江人张曲楼《官井捕鱼说》一文描述了鱼丰人乐的盛况:“及到官井,先寄碇仙人瓦待潮,早后放缣,靡不鼓勇争先。橹声四起,当瓜鱼中水,数千艘汹汹飞桨,浪花交舞,瓜声、橹声、人声、涛声,渺绕杂沓,奔腾澎湃,万艘穿织,海为震动。日影衔山,灯光灿烂,若万点流星,浮光水上,月轮满天,鱼帜飘扬,若万军旌旄,耀影云中。”如此胜景,是自然的馈赠大海的恩赐。一条来自大海的鱼,给了人间无数好,只是人们并没有以好还好。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人类灭绝性捕捞,导致大黄鱼“歌声喑哑”,几至绝迹。大海的金黄在某个春天戛然而止,“春来”不再来,“黄花”也落尽。
如今经过30多年的人工科学养殖,大黄鱼重回世人的视野与餐桌,似乎“春去春又来”,但只有大海知道,有些金黄,再也不会回来。
来源:闽东日报
文字:刘翠婵
编辑:陈娥
审核:刘宁芬 林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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