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者也 | 王致茂：露天电影

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市区有个露天电影场，位于宝信郦景阳光小区旁的“蕉城夜市”里，台上有个LED屏幕，与电影院里的一样大小，台下是简易钢构棚子，可伸缩移动，场地内摆了许多塑料椅子，便是观众席。坐着看一会儿电影，便有些回味。

小时候在农村，观看露天电影是一项重要的精神生活内容。露天电影场一般选在一块较大的空地，或者晒谷场，还有就是学校的操场，电影幕布则挂在临时搭建的竹竿架上。有的村找不到较大的平地，便设在坡度较缓的坡上，幕布挂在低处，观众坐在高处，类似今天的梯形教室。有的村则倒过来，观众在低处，看到忘形时往后倒就摔个四仰八叉。看电影时经常会遇到大风把幕布吹得变形，投影的人物景像也随之变形。遇雨则扫兴而归，期待着下次续放。

记忆中，经常播放的影片有《上甘岭》《英雄儿女》《地道战》《地雷战》《洪湖赤卫队》《平原游击队》《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侦察兵》《卖花姑娘》（朝鲜），革命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海港》《智取威虎山》《红色娘子军》。翻来覆去就那几部戏，但百看不厌，观看后还津津乐道。观影中有人念叨出下面的剧情，引得旁人白眼和指责，居然被责怪“剧透”。晚上睡前还可以把整部剧情原原本本“过电影”式地想一遍。同学之间也把谈某部电影当作话题。很多对白台词都能倒背如流，同学考试或做作业不认真，就说他“太麻痹了”，这是电影《侦察兵》中王心刚扮演的我军侦察兵假扮国民党军官过敌关卡时说的台词。《地道战中》《地雷战》中“关起门来打狗，堵住窗门刺击”“水是宝贵的，烟是有毒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高，实在的高”等等，也成为我们小孩玩游戏时常用语。像王成、李玉和等高大上的角色，都是小孩子们争相扮演的对象，而胡汉三等反面人物则没人演，因为不仅让人痛恨，在扮演过程中还要挨打，只能抓阄决定。有的小孩使坏心眼，把人打狠了打哭了，最后假戏真做真打起来了，引起双方家长产生瓜葛。近年在《学习强国》答题中，看到电影《地雷战》中的一个片段：游击队长假扮瓜农卖西瓜给汉奸时说了句“别看今天闹得欢，就怕将来拉清单”时，那份亲切感油然而生。

看露天电影是免费的，放映却是有讲究的。放映时间多在年节，或农闲时。财力好的集体，像镇区、雉溪村、乌歧村、长楼村、斗门村等放映得较多，但村与村之间也有个攀比，财力不好的村被攀比推动着偶尔也会放映。也有个人出资放的，但不多，主要是犯错误被罚放电影的，如犯乱砍滥伐，或搞投机倒把的。个别家境条件很好的办喜事时也放。

在那个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匮乏的年代，人们的精神生活单一又专一。每当放映露天电影，十里八乡的人便蜂拥而至，有的盛装出行，像过节似的。若在本镇区放，我们便早早地拿着板凳、竹椅甚至搬块石头砖头去占位置。早饭后便一趟又一趟地跑去放电影的场地探视，看看电影架搭起来没有，电影片（拷贝）运到了没有，多方打听放的什么影片。那种急切的心情难以抑制。若能够占据放映员旁边的位置，跟放映员套套近乎，摸摸电影片，那可以在同伴面前炫耀吹牛好几年。

若在外村或临近乡镇，我们也是长途“夜袭”，有时看得太晚时扛不住睡着了，则由大人背着回来。回到家时多是下半夜。当然，下次若是远路的，大人就瞒着你不让跟着去。不明白那时候的人脚力怎么那么好。若放“大片”，场地上观众爆满，周围墙头、树上、稻草垛上满是人；幕布后还有人反着看，幕布下也有人抬头“闻”着看。小孩则骑着大人肩膀看。那阵势好像要把幕布包饺子了。听说有的男女相亲见面，或偷偷约会的，也利用这机会。播放正片之前会先播科教片，宣传些庄稼防治病虫害、母猪喂养知识等等，这时片场总是闹哄哄的，有老人、妇女、小孩挽着装有瓜子、香烟、糯米丸的小篮子，在人群中穿行叫卖，有小孩的追逐嬉闹声，大人的呵斥声。等到正片开始大家就全神贯注了，生怕漏过哪个细节。公社（镇）、生产（村）队负责人也常常在放电影前传达宣传上级政策，布置任务，遇到讲话啰唆，开会时间过长的时候，等急眼的观众就起哄骂娘，甚至朝讲话人扔果皮、纸团。看来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历来被广大人民群众所诟病。看电影过程中，台上台下共情共鸣，观众完全沉浸到电影剧情中去，那场景堪比北方的庙会和鲁迅先生笔下的绍兴社戏。

露天电影成为那个年代农村一道亮丽的夜景，“一影独大”，只要放映露天电影，整个村甚至整个镇区都能清晰或隐约地听到电影飘出的声音，银幕的光辉照亮整个夜空。这些革命影片中塑造的为了革命理想和胜利，与敌人斗智斗勇，舍生忘死、阳光帅气的英雄们，成为我们这一代人心中的偶像和学习的榜样，英雄的光芒照耀着我们成长的路。

晚饭后穿过喧闹的街巷到蕉城夜市露天电影场，屏幕上正播放着《长津湖》，也是战争片。稀稀拉拉的几个观众，他们时而看着屏幕，时而低头看着手机。场地周围是各种烧烤、音乐餐吧。烧烤的焦味、酒精的气味、震耳的dj，掺杂着大街上川流不息的汽车声，扑面而来。露天电影，和现实生活已经渐行渐远了。

来源：闽东日报

文字：王致茂

编辑：陈娥

审核：刘宁芬 林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