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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只眼丨学子眼中的郑承东散文

2024-05-14 10:38 来源:闽东日报·新宁德客户端

前/言

近日,宁德师范学院语言文化学院成功举办了“闽东之光”系列活动——“学子眼中的郑承东散文”。本次活动作为“三全育人”综合改革试点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旨在通过文学的形式,带领学生走进山海闽东,领略郑承东先生的散文魅力。

本次活动的主题为“唯一·宁德:一生万物”,由宁德师范学院图书馆、宁德师范学院语言文化学院、宁德市作家协会以及共青团宁德师范学院委员会共同主办,宁德师范学院图书馆与宁德师范学院语言文化学院承办。作为校企合作课程的一部分,本次活动吸引了众多文学爱好者和师生的积极参与。

作家介绍    

郑承东,闽东日报社(宁德市文化传媒集团)原党委委员、副总编。福建省电影家协会微电影工作委员会副主任。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宁德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在《文艺报 》《散文》《读者》《福建文学》《经典美文》等几十家报刊发表作品百余篇,近百万字。

一个人的文学散步——《唯一·宁德》

山海朝发夕至,岁月蓦然已晚。如果说,闽东文化是一束很绚丽的光,那么,她的每一道光谱里都住着一个人或一群人,他们是为了生活而励志者,为了情怀而跋涉者,为了理想而抛头颅洒热血者,他们的际遇都散发着人性的光辉,由此而聚拢成闽东之光,光耀山海,以致“唯一”。 我是个赶了个大晚的采光人,日往菲薇,月来扶疎,于山海,于青丝白发间,追光拾影,《唯一宁德》是以成辑,留光后人,聊以慰藉。

——郑承东自说自话

学子眼里的郑承东散文

郑老师的文章像是一个考古类的悬疑纪录片的脚本。以推问的形式带入读者意识,与隐含的读者展开文本内部的共同探讨对话,此间流露出的在场意识,帮助读者以探秘者的姿态自觉介入文本。

郑老师的写作策略,让我想起了福柯的“知识考古学”:梳理人类知识的历史,追寻落在时间之外、又归于沉寂的印迹。通过对话语进行考古学分析,进而在非话语实践中,继续将历史探究盘问。

非虚构性与故事性交融,这是郑老师的一大特点。流连其中,感受宁德地域下的时空下的人与事,触摸历史的柔韧与人物的悲悯,郑老师以人物故事经历纵深动态的宁德人文,把自己退回到历史故事中的生活本身,如同第一人称叙述的见证人旁观视角,收集材料对故事进行叙述填补。郑老师的叙述葆有新闻的求真意识,立求通过多角度的推理寻踪觅源,靠近还原故事背后的历史性真相。

我想,在郑老师的笔下,宁德已不仅仅作为一种叙事背景而存在,更多的是与身处其中的人一同作为时代的参与者与推动者,在个体生命体验与历史地域文化的联结中,彼此喂养、相互成全,共同发展闽东之光。 

——宁师院22汉师2班杨夏添   

在霍童的幽谷与峰峦之间,孤独被赋予了更为深邃的哲理色彩,它不仅仅是一种存在的状态,而是通往自我认知与宇宙真理的桥梁。

陶弘景的孤独,是对生命不朽之谜的不懈追求,是对于时间流逝与个体存在意义的沉思。他的孤独,如同炼丹炉中的火焰,燃烧着对永恒的渴望,同时也映照出人类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敬畏。

黄鞠的孤独,则是一种创造与奉献的体现。他以一己之力,开山引水,不仅改变了自然地貌,也为后人留下了福祉。他的孤独,是对责任与担当的深刻体悟,是对世代传承与文化记忆的坚守。

阇那崛多的孤独,是流放者的心灵之歌,是对信仰与真理的执着探寻。他的孤独,是对人生苦难的超然面对,是对心灵自由与精神解脱的向往。

元表法师的孤独,是修行者在清寂中的自我对话,是对《华严经》深邃佛理的默诵与领悟。他的孤独,是对生命悲欢的淡然观照,是对宇宙万物相互依存与和谐共生的领悟。

孤独在霍童,成为了一种至高的精神境界。它让人在沉默中与自我对话,在静谧中与宇宙沟通,在独处中与神明相遇。孤独不是隔绝,而是一种连接,连接着个体与宇宙,连接着有限与无限,连接着有形与无形。

在孤独中,人们得以超越日常生活的喧嚣,触及生命的本质。孤独是深邃的内省,是对人生境遇的深刻反思,是对存在意义的哲学追问。它引领人们走向内心深处,探索自我,发现真我,最终达到与自然和谐共存,与宇宙同频共振的至高境界。

孤独,是一个人走向精神成熟的必经之路,是灵魂深处最真挚的呼唤,是对生命奥秘最虔诚的探索。在霍童的山水间,孤独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它不再是寂寞与空虚,而是智慧与启迪,是个体生命与宇宙真理相遇的地方。

——汉师1班小组成员 胡影鲜 王文林 怡高海 燕雷萍 周颖萩

郑承东老师的《一个人的翠屏湖》,是人与自然的深度对话。它不仅是一篇作品,更是一部心灵与自然交融的史诗。在这篇作品中,作者通过描述自己与翠屏湖的关系,构建了一个人与自然、现实与理想、过去与未来交织的复杂世界。

翠屏湖作为一个自然存在,被赋予了多重象征意义。它既是郑承东情感寄托的所在,也是他对于人生、社会和世界的反思的媒介。湖水的清澈与深沉,湖岸的静谧与喧器,都在不同层面上映射出作者内心的波澜与宁静。

作品中,作者并不满足于仅仅描绘翠屏湖的美丽风光,而是更加深入地探索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他不仅仅是一个观察者,更是一个参与者,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感受都与这片湖泊息息相关。这种深度的参与和体验,使得作品不仅具有美学价值,更具有哲学和伦理的深度。

翠屏湖不仅仅是一个自然景观,它更是作者心中理想世界的化身。在这里,人与自然和谐共存,没有纷扰,没有争斗,只有平静与和谐。这种理想化的世界构建,不仅仅是对现实的一种逃避,更是对美好生活的一种追求和向往。

同时,作品也反映了现代社会中人与自然关系的疏离。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人们越来越远离自然,对于自然的敬畏和尊重也逐渐减弱。而郑承东通过自己与翠屏湖的互动,提醒我们重新审视自己与自然的关系,寻找那份被遗忘的亲近与和谐。

此外,作者还通过对翠屏湖的描绘,表达了自己对于人生、命运和未来的思考。湖水的起伏,湖岸的变迁,都在无言中述说着生命的沧桑和坚韧。这种坚韧和生命力,不仅仅体现在自然之中,更体现在每一个生命个体之中。

总的来说,《一个人的翠屏湖》是一部深刻反映人与自然关系的作品。它不仅让我们欣赏到了自然的美景,更让我们思考了如何与自然和谐共存,如何在现代社会中寻找到心灵的寄托和安宁。这部作品无疑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重新审视自然、反思自我的重要视角。

——汉师1班小组成员 张宇婷 韦丽莎 赵珂瑶 蒋朝源 袁美 

郑老的文笔细腻入微,如同一位画家用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一幅幅生动的故乡画卷。他用丰富的修辞手法,结合众多故乡的历史趣事将故乡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描绘得栩栩如生,使读者仿佛置身于那片熟悉的土地上,感受着故乡的温暖和美好。文章结构紧凑,逻辑清晰,以“一”一字贯穿散文篇章,从开篇的引人入胜到结尾的余音绕梁,都展现出了郑老师对篇章结构的匠心独运。无论是炼丹得道、在水一方的霍童,还是“一块橡皮糖”般的翠屏湖都承载着郑老那咀嚼不尽的故乡之爱。《唯一宁德》聚闽东之光,光耀山海,以致“唯一”。故乡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滴雨露,每一声鸟鸣,都是生命中唯一的记忆。

——22汉师2班小组成员 韦覃、卢彬心、陈世愿、付舒美、薛丹、杨金美

郑承东老师的这些作品不仅仅是对地方风土人情的描绘,更是对历史长河中个体命运与时代变迁交织的深刻反思。

《一个人的翠屏湖》通过郑强生的故事,展现了古田地区因水电站建设而引发的移民潮,以及这些移民对家园的深切怀念。文章中对翠屏湖的描写,既有自然风光的赞美,也有对人们因时代发展而失去家园的哀愁,引人深思。

《一个人的东湖》则讲述了东湖塘华侨农场的建立和发展,以及那里的归侨如何在生活中保留并传承自己的文化。文章通过对东湖塘从一片滩涂到现代化农场的转变,展现了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可能性,同时也反映了归侨群体对故乡的深情和对新生活的适应。

《一个人的霍童》通过对霍童古镇的描写,勾勒出了一幅历史与现实交织的画卷。文章中对陶弘景、黄鞠等历史人物的记述,不仅重现了他们的风采,也体现了作者对传统文化的尊重和对历史的敬畏。

《一个人的“钗头凤”》则是对南宋诗人陆游的生平及其与沈园、宁德的情感联系的深入探讨。文章以陆游的《钗头凤》为线索,串联起陆游的个人情感经历和他对国家命运的忧虑,展现了一个文人的爱国情怀和个人悲剧。

这些作品不仅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也为我们提供了了解和思考历史、文化与个人命运关系的窗口。作者通过对不同地域、不同历史时期的深入挖掘,让我们感受到了历史的厚重和文化的多样性,以及在时代洪流中个体如何保持自我、寻找归属的不懈努力。

——22汉师2班小组成员 陈文静、苏文莹、苏芷漩、黄缪阳、张瑜琦

课后的回声:专家与读者

郑承东作为一个长期从事新闻写作的媒体人,新闻写作的思维不可避免地进入其作品中,使这部《唯一•宁德》在讲究文学性的同时也具备了新闻写作中的溯源求真的态度,呈现了以事实为基础的写作特征,即非虚构写作。非虚构写作是文学界、新闻界关注的跨界文体,是文学范式的一次转型。这种文体努力将事实的呈现与艺术的表达进行有效的糅合,讲述有意义的事件或人物,传播社会价值、构建有效的生命共识。有的人认为“非虚构”类似于美国的新闻主义写作,是介于散文、小说和报告文学之间、具有先锋性和前卫性的一种写作文本。有的人则认为“非虚构”既不同于纪实新闻,也不同于报告文学。作者们是时代的在场者、行走者、观察者和思考者,他们勇敢地承担起文学的使命。其焦点是“消失的故乡与人群”,在时代的暴风骤雨中,面对山乡巨变,记录乡土中国的激变成为“非虚构”的写作动力。仔细阅读郑承东的《唯一•宁德》,可以发现,他的写作动力与他作为新闻人的责任感是一致性。往小处说,是作者对故乡宁德的眷恋,往大处说,是源自新闻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正如他在序言中所说的:“如果说,闽东文化是一束很绚丽的光,那么,她的每一道光谱里都住着一个人或一群人。他们是为了生活而励志者,为了情怀而跋涉者,为了理想而抛头颅洒热血者,他们的际遇都散发着人性的光辉,由此而聚拢成闽东之光,光耀山海,以致‘唯一’。”

——宁德师范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福建省现当代文学学会理事、宁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许陈颖

作为诗人气质极浓的新闻从业者和哲思丰盈的作家、视觉工作者,承东既不像历史学者那样,一板一眼记录完全真实的历史,也不像他的记者身份那样,叙述正能量或悲剧性的史实,而是从内心观照历史,以极具画面感的语言,筛选典型断面,感悟洞察千年时光光中的闽东人物,思考一个古府新市的涅槃重生之路,辩析风云变化中的人性之光与暗、正与邪、悲与喜,所以,阅读这本风格独特的集子,感觉自己的内心,一直跟着作者,走进闽东的海边、山坳、古村古镇、古楼古寺之间,听遥远的故事,闻村野的风俗,兴致悠深,留连忘返。

我有过闽东的工作经历,和承东兄有过近七年的交集,曾一起走过古道、古桥、古码头、古村落,他对沉淀在历史尘烟中的人文故事,有发自内心的探究兴趣,收集并记录了很多的细节,这些细节,经过他集叙述、抒情与思辨为一体的个性化文字梳理再现,最能折射一地的人文之光,人性之真,勾勒出文脉的深度,和文化的温度,这些,概括而言,也许就是“讲好宁德故事,弘扬闽东之光”的精华所在。

——福建日报通联部副主任、主任记者、 第二十九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得主 刘益清

郑承东的散文创作一贯以视点独到、哲思敏锐、格调沉稳、文笔细腻为写作风格,数量不算多,但质量皆为上乘。这些年他挑战自我、探索新路,并不断实践,终于在癸卯年推出这本以“一”为主线的散文集《唯一·宁德》。这个“一”,我以为至少有以下三重含义,一是从他个体的视角审视宁德,具有思维的独一性;二是他所写的人与事均发生在宁德,具有地域的单一性;三是他作为个体写作的尝试,具有风格的唯一性。他以“一”打头的写作计划,进展得循序渐进、有条不紊。为确保重点题材不缺漏,每次相关采风,他会主动挑选他人避而远之、吃力不讨好的重大题材,比如参加福安坦洋工夫茶采风和屏南寿山乡采风,他自告奋勇地挑战盘根错节、蜿蜒曲折的原发性题材,通过大量的阅读、采访、分析、梳理,先后端出了脉络清晰、由表及里的《一溪流水香的坦洋》和《一片树叶的寿山》。

他把这本名为《唯一·宁德》的书稿发给我,叮嘱写点文字。之前零散看过其中的许多作品,但集中系统阅读,就如同收看《百家讲坛》一般,欲罢不能,一气呵成。全书二十篇二十万字,差不多一篇的文字量在万字左右。就散文的体量而言,这么多的文字可以容纳一个颇为厚重题材的。纵观全书,郑承东选取了宁德具有代表性和影响力的人物和事件,进行抽丝剥茧的还原和由浅入深的叙述,环环相扣,紧紧有理,这在装腔作势和无病呻吟泛滥的当下,无疑是散文的一大看点和一大亮点。 

——福建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宁德市文联原副主席 缪华

《唯一宁德》体现着三大特色。一是视角独特(我)、地域独特(宁德)、风格独特(历史与现实的碰撞,眼神与心灵的交流)。阅读它无时不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窒息感、酣畅淋漓感,文学的气浪时时冲抵胸口。承东兄以文学的视角,哲思的目光,观察周遭,把自身一腔浓浓的情愫融入在22万字的文字之中。每篇文章都向我们展开一幅优美的画卷,激荡心胸、跌宕起伏,让人们从作者的字里行间体悟出闽东历史文化的演进、变迁与发展。如以闽东独立师为题材的《一抹铁流红》,写蔡威的《一个人的长征》,这样的故事,这样的人物,就似一股股清泉,淌过我们的心间,甘甜而芬芳。 二是文字的叙述严丝合缝、扣人心弦,给读者一个急促深沉的紧迫感,产生一种一睹为快、一气呵成的阅读效果。每个故事呢,都是那样地撼人心魄,直击心灵。三是以小见大,以一见百,以一见万。《一个人的鸳鸯草场》写的是游朴,《一个人的霍童》写的是黄鞠,它代表着就是柘荣、蕉城霍童的历史标签,文化符号,也可以说是宁德的历史标签和文化符号。在这些文章中,一个视宁德为故乡的承东兄,对宁德这片热土充满家国情怀。唯一宁德,宁德唯一!读书就要读这样的好书!它能够把宁德的历史文化一网打尽!

——闽东日报社原副总编 阮兆菁

郑承东老师《唯一宁德》仿佛时间之河在个体生命上缓缓流淌,昭示着他以这片土地时光建立起深厚的情感纽带。他的文字犹如一股清泉,赋予了读者内心以宁静与深思,令我叹服于他那敏锐细腻的感知力、对自然与人文深邃而独独的洞察力,及横溢出众的才情,这背后承载的是他对文化情怀的坚守与传承。

承东老师的文字鲜活嫩绿,深深扎根厚重的历史土壤之中,让曾经在那里当兵,视第二故乡的我,有了思想升华。

《唯一宁德》拥有不可替代的存在价值,它能够承载一个时代的全貌,随着故事推进,使我获得了更为丰富而深刻的阅读体验。

——苏州广播电视总台东吴有视频道总监、作家 朱海明

作为宁德人,我把《唯一宁德》归类为极具价值的地方人文集,因为极具价值,才可以恒久地触碰阅读者的内心,正如书封面的文字“山海之境,有一束光,绚烂而唯一”。

《辞海》中,人文是指人类社会文化现象的总和。每一块有人类居住的土地,经过时光的打磨,都会蕴育出众多人文,或唯一或共融,或遗失或弘毅,而正是有了这种看似若隐若现却又真实存在的精神家园,才使得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乡和根,宁德和宁德人也不例外。我想,这正是《唯一宁德》呈现出来的价值。

——蕉城区委组织部二级主任科员 钟华杰

郑承东:一个人的翠屏湖(一)

1958年秋,某个周末的午后。

古田平湖小学附设初中班的学生郑强生例行要回到老家旸谷,去拿下周的在学校吃的米与咸菜。但那天的午后他见到的,是他一辈子的痛——

走了三十多华里的山路,回到了老家旸谷,想到马上能见到父母了,郑强生不禁加快了脚步。但一进街巷,他看到了满地瓦砾;一进家门,却是满院的一大堆木料,老屋突然不见,家人也不见了,只有那庭院的天晃得刺眼,空荡荡的……

他慌了,就在这小院里打转了一个下午,一次次从大门进边门出,眼泪也急得转了下来,一直到天黑,才在乡亲的指点下,在“后靠点”找到了家人……

1958年,古田库区大移民,郑强生的祖屋被拆迁,他随父母先移民大东鹤塘,后又迁徙顺昌旱屯。

1957年古城概貌(资料图)

若干年后,他回家探亲,忽见湖水干涸,梦中的故乡终于露出了水面,他一口气冲了下去,跑到村头,找那熟悉的田与沟,又到村尾,走一段童年的路与桥。找到回自家的路,可已找不到家门前的石阶和巷道,只见到老屋的墙已被水浸泡倒了,故居已成淤泥一堆。……失望之余,郑强生忽然会突发奇想——

也许有一天会退湖还田,政府召回乡亲们重建家园。那么,我该怎样去恢复祖屋的原貌?该用钢筋混凝土代替土墙木板了……

自新中国成立的50多年间,因为建设古田溪水电站和水口水电站,古田两次移民共移民63000人,先后淹没一座千年古城和69个村(居)。古田也因此成了福建省仅有的重点库区县。

就在郑强生的老屋之上,一城人的奉献与痛,成就了一汪的翠屏湖。每当到了枯水季节,常常会有些人踟躇在翠屏湖畔,寻找曾经的家园。满城人酸甜苦辣的故土情结就这么堆积在了幽幽的湖底,难以挥发……

西山校园 (古田发布)

我去翠屏湖的时候,15岁,一头浓黑蜷曲的发,每天早晨,都会在太阳升起前,在西山后山的茶园里背吟着“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那时,一个学生,没有多少银子可以踏波行吟,更不知离乡背井的意义。在某一个冬天,步行到了湖畔,就在那个渡口,第一次懵懵懂懂地听说,就在这湖底,沉睡着一座千年古城。

我去翠屏湖的时候,30岁,已是一头稀疏的顶上时光。也是冬天,隐约中感觉,还在那个渡口。登上船,去湖心岛,看孤岛上两栋有上百年历史的美式别墅。

那时,已是而立之年,多少懂些物是人非的叹息。从岸的渡口到岛的码头,渡波而去,远远望去,水的浩渺之上,一缕玉带迷蒙着类似古城堡的恍惚,让人觉得或是回到了民国时代。沿着岛的码头拾级而上,两栋砖混结构、青瓦屋顶的小洋楼似肃穆的尊者,如“十日谈”般的存在。我是独自在迎风的水边踟蹰,风中隐约传来一句话:这是那次水淹古城唯一留下的建筑。

翠屏湖上小岛留下的这座英式建筑,位于镇区最高的山顶上,是玉屏古镇留下的最后建筑(陈伟凯 摄)

才想去找和我一起上岛的人,忽然就没了踪影。水雾瞬间弥漫了岛国。好像我们也都在湖底了,周遭都是汩汩的耳语……

我再去翠屏湖的时候,已是58岁,身边已有些渐渐离去的人,就如我的发,青丝成雪,渐次融化,落入土里。

我去的时候,是一个无月的夜晚。我想找的那个码头自然已经不知方向。要看的是内湖步道的夜景。在周遭夜幕的衬托下,湖面的夜景莲花状的存在,如天上的灯市寂静地闪烁着。

忽然想起,我的15岁的迷惘就曾在这湖畔踟躇……

朱大鹏老师绘制的古田老城图(崔建楠 摄)

而这座城人的青春记忆是否还在湖底堆积呢——

古田自古文风极盛。仅赵宋一代,考中进士的古田人多达160人,科第蝉联。起于朱熹的蓝田书院始,私塾、书院遍布城乡。到光绪27年,英国教会创办精英女塾、史荤伯男校始,英美教会为了在古田布道,便在培养受西方教育的“下一代”方面,下了大力气。教会学校密布方圆20华里的旧城。

1956年的秋天,整季的秋高气爽。在旧城南门山上,有一所花园式的小学,枇杷树、柚子树、毛竹林与纷茂的杂树四季轮回绽放,令校园日日清香浮动。曾经是教会学校的遗风,整所学校依山而建,欧式风格的校舍曲径通幽。

在这所学校里,学生享受着“贵族”式的服务——全年段寄宿制,学生享受全托,生管老师那时叫“姆姆”,管理着学生的生活,包括隔天为学生洗一次澡,以及夜间巡铺盖被子。高年级则由学校食堂统一办伙食。而这些“贵族学生”大多来自古田的各个乡村农民的孩子。

那时的为师者多为学生的偶像:校长是个中年妇女,常常穿着士林蓝旗袍,温文尔雅,不慌不忙。五年级的班主任林昌梁很“前卫”,生活中保持着齐整的发型,穿着皮鞋,着咖啡色灯芯绒套装,会画画,手风琴拉得自弹自唱,叫全校师生羡慕。六年级班主任陈家平是全校最美的女老师,以致成了校内男老师的“女神级”的暗恋对象。

曾经担任建阳市广电局局长的王耘回忆,1956年秋季至1957年冬天,他曾经在这所名为古田第三小学的高小念书。他回忆说,他是直路村初小直接升到高小的。在这所学校里,做为农民子弟的他享受着现在所谓的“贵族”待遇。每天他要早出晚归,中午带饭在学校食堂蒸熟了吃。那时的老师对学生非常严格。他印象最深的是班主任谢老师,教语文,闽清人。相貌堂堂,目光威严。有一次,王耘没有完成家庭作业,谢老师就罚他从家里跑五六里山路到学校,再流着眼泪把有七页码的课文《一块烫石头》抄写一遍。

水淹之后,南门山也成了库区的孤岛。

1957年底,古田库区移民,王耘随家迁移到闽北,从此“南门山”“古三小”便成了他永远的记忆。所有的老师与同学,大都不曾再见。在2011年出版的《古田旧城记忆》一书中,他有些伤感地说,如果都还活着,老师们早已年逾古稀,而同学们也都过了花甲了吧。他们现在在哪里?我谨从心底祝他们平安……

宁德师范专科学校古田分校校门 (阮以敏 供图)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的15、16岁的青春是在古田的西山度过的。那时就读的学校叫做宁德师范专科学校,简称宁德师专。这便是现在宁德师范学院的前身。校园是西山的一处军营。一群群单身的学子住着一串串单层的青砖营房。满山坡无处安放的青春就在这里被唐诗宋词的风骚给圈住了。

住在这里,离城区还有一段三四十分钟的距离,按学校的规定,也只有到了周末时间,才能成群结队的到城区看电影,或者晚饭后,大家拎着小板凳集中在班级前的空地看电视。到了冬天,没有热水器和公共澡堂,几间的单人洗澡房根本满足不了需求。于是,大家就在宿舍里用开水瓶烧几壶的热水,倒进塑料水桶里,和着桶里的冷水,在宿舍门口外便摆开“战场”:全身脱的只剩条短裤便冲出门外,在门口立即用肥皂涂抹全身,接着将水桶的温水从头往下倒,因为极冷,往往都是伴随着一声的惨叫声,人便冲进了宿舍里快速地擦身、御寒。

西山校园(阮以敏 供图)

毕业后二十多年,我一直未曾回西山校园。后来,有一次到古田宣传部开会,才在副部长杜新华君的热心带路下,重返西山校园,但那些单层的青砖营房早已不见了。那瞬间物是人非的感慨,一直叫我黯然了好一阵子,把新华君冷落在了一旁。

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物是人非的感慨无非仅是一声叹息。但对于63000人古田移民来说,那就意味着离乡背井的艰难生存。

1959年5月,清理湖底的工人推倒了田头寮,砍掉了风水林,运走了旧木料,到了6月8日,古田溪一级电站龟濑栏河坝封孔关闸蓄水。数月后,便形成了面积37.1平方公里、蓄水6.41亿立方米的人工湖。古田旧县城382米以下的4万多亩田地被淹没。

合闸那天,湖水漫卷。随着震耳欲聋的波涛声,63000人的“家”没了。

古田溪一级水电站建成(中国电建)

到了1959年8月,林泽沛随家人从离县城10华里的洋尾迁到80多公里远的鹤塘公社苏洋大队。但苏洋山高地贫,只能种番薯为生,很少吃到大米。1960年的大饥荒,发生了多起移民饿死人事件。那时的古田归南平地区管辖。古田县委立即将此情况向南平地委如实反映,于是,林泽沛一家又和鹤塘、衫洋、苏洋、前洋等村的100多户移民一起迁徙到了崇安茶场。这是福建省农垦厅直管的国营农场,吃的是商品粮,享受城镇居民点的待遇。林泽沛一家别提多高兴了。

但到了之后,因为迁移过于仓促,他们被临时安排住在仓库、俱乐部和柴房里。有的一间柴房还安排好几家住。因为商品粮不够吃,有时还要花钱买高价米。

但让林泽沛最感奇怪的是,当地人不让他们上山砍柴,林泽沛一家只好花钱买柴火。后来才知道,这家农场也是劳改农场,当地群众一开始误以为林泽沛他们也是劳改犯。这误会可闹大了,移民们为此经常和当地群众发生纠纷。后来,移民们集体上访,古田县委将此情况及时向崇安县(现武夷山市)委反映。通过崇安县领导和各部门多次耐心的做工作,当地人逐渐改变了对移民的看法,关系也慢慢融洽起来。崇安县还拨出土地,让移民建住房,有拨出专款救济移民。

心安便故乡。林泽沛一家就这样在崇安(现武夷山市)一住便是40多年。他自己在农场还先后当过班长、统计。妻子当老师。三个儿子各有了工作,有的还当上了领导。2001年,林泽沛又盖了一栋四层楼房。全家三代11口人其乐融融的成了“武夷山人”。

翠屏湖夕阳 (陈赞铃 摄)

相隔四十年之后,2004年4月下旬,古田县政协组织采访组到建阳、邵武、武夷山和顺昌走访古田移民。他们每到一个移民点,古田的移民们都奔走相告。更有几位老者弓着腰,蹒跚走来,紧紧抓住采访组干部的手,抖动不止,却又无言以对。同行的采访组成员胡建平回忆说,看着这些白发苍苍的古稀老人激动不已的神情,我们只觉得鼻子一阵阵发酸,一时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们。

胡建平和他的同事们在采访中,还听到了许多移民的心声:

“你理解什么叫服从吗——大跃进年代,形势逼人,三年的搬迁任务赶在一年完成,期限将至,上头发话:‘三日之内,全部搬迁,否则……’于是一夜之间,有的村子房屋全部夷为平地,移民含泪背井离乡……”

“你体验过疟疾的滋味吗——当初,我们迁到邵武四都的几十号人因水土不服,除了一个人没有生病,其余的人全都打摆子,个个浑身无力,上楼梯都是用爬”

“你懂得古田移民有多本事吗——武夷山鼎鼎有名的一个大富豪就出自古田移民……”

“你想象得出古田移民的后代有多聪明吗——建阳‘五公里’新村古田移民子女考上大学的比例,超过当地平均数的30倍,其中一户移民出了几个大学生,有清华的、北大的,还有……”

“你知道古田移民的思乡之情有多深吗——我们虽然离开古田快半个世纪,可年年都要回古田看看,跑到翠屏湖湖边寻找老厝的旧址……”

翠屏湖风光(网络图)

每一个移民的迁徙路,其实都是牺牲小我而成就大我的苦泪史。

我去翠屏湖的时候,正好春夜月圆时。一个人,一座城,一汪翠屏湖。

爱过知情重。一代人的故土情结,就如这月般,年年经此,天上一个是你,水中一个是我,亘古不变……

来源:闽东日报·新宁德客户端

编辑:林哲雨

审核:陈小虾 周邦在

 

责任编辑:刘宁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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