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奖】陈曼远/晨曲

又是五点半，其实不用看表，我也知道是这个时辰。那些熟悉的声响，几乎已成为我不变的生物钟。

她四十岁左右，短发，不到一米六，偏瘦。几年来，这一带街道和沿途居民区的卫生似乎都由她负责。听声音，街道上零散的垃圾好像已经扫完了。有时候，只用扫把还是不行，在有笋的季节，有的人上山采了竹笋，垃圾箱旁可能就会落下许多大小不一的笋叶，而玉米棒子熟的时候，落下的就可能是玉米叶子或玉米须了。这里一片，那里一条，要蹲下来用手才能把它们彻底弄干净。最头疼的应该是那些建筑垃圾吧，超常的重量使得她格外吃力，只要有这类垃圾，就要比往常至少多花半个小时才能结束。

听声音，现在应该是走进巷子，去挨家挨户提取人们放在家门口的装袋类垃圾。把垃圾装袋，在她看来似乎是最暖心的配合与支持了。因为在这一项上，她花的时间最少，不一会儿，她就从巷子里回到原位。到清空垃圾箱的时间了，先将装满恶臭的厨房垃圾的内档，整个儿拎出来，不，“拎”字用得不够准确！这两个垃圾箱有哪一天不是满的呢？不是轻而易举地“拎”就行的，必须咬咬牙才能将它从外档里取出，再用力一举，把它倒入略高一些的垃圾车。每每想到这个步骤，我就会替她暗暗捏一把汗，但同时也替她松了一口气。因为到这里，她早上的功课似乎就可以告一个段落了。此时，她总会吹一小节口哨，以示庆祝。每天如此，同一个旋律，我听不出是什么曲子的其中一节，或者，压根就不是什么现成的曲子，只是她自己随意吹出来的吧。但是，我喜欢听。在这一声口哨里，有完成任务后的如获释重，有流过汗水后的放松减压，也有对并不完美的生活所饱含的乐观……

每天清晨，在天大亮时，在人们起床打豆浆之前，所有的肮脏会被清理完毕，

城市会迎来崭新而干净的一天。而她，也会因此留下这样一声轻松的口哨，这是我听到的最美的曲子。但是今天，这一声口哨为什么还没有传来？街道的打扫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巷子里的装袋垃圾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两个垃圾箱不是也已经清空了吗？她究竟怎么啦，是不是病了？种种疑惑，使我忍不住披衣起床，快步走出家门。哦，看到了，她正蹲在已清空的两个垃圾箱旁，身边放着水桶，手拿着抹布，在擦洗垃圾箱的外挡。她看起来一切正常，我松了一口气，没生病就好！原来，她每天除了打扫和清理之外，还有这项工作，平时她把这一项放在我上班时间的午后来完成，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现在，我才明白，外面看起来一直干干净净的垃圾箱，是因为少不了她每天的这个步骤。

生活中，究竟有多少熟视无睹和习以为常？我们习惯了每天可以呼吸的新鲜空气，习惯了干净整洁的街道，习惯了不起眼的他或她，把垃圾车由空装到满，把垃圾箱由满清到空，习惯了他们把汗水当作快乐，把鞋当作帆。在这些习以为常里，我们忽略了美，也失却了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和一双聆听美的耳朵。

现在，请暂放下你手中的活，跟我一起看我身边的她，忙完手中最后的一项活。然后，再和我一起听她吹那一节悦耳的口哨，听清晨这一最美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