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净福至

碗净福至

吕玉铃

闲暇观看影视剧，发现男主的书房挂着一幅字，名曰“碗净福至”。

我是第一次在电视剧中看到这样富有深意的条幅。“碗净”，即惜食，暗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惜食，即是惜福。大道至简，最深沉的哲理往往蕴含于生活的点滴，就如同在日常一餐一饭的不经意间，隐藏着人一生的福报。

“碗净”代表着对食物的尊重，代表着对劳动人民辛勤劳动的敬重和认同。如果对食物有了足够的尊重，人生态度有了正确的认知，那么“福至”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碗净”到“福至”，我认为连接的通道就是“节约”。历史上许多著名的美食家都十分注重节约。“东方莎士比亚”李渔就把“崇俭约”摆在特别重要的位置，始终认为蔬菜是较上等的美食。“吾为饮食之道，脍不如肉，肉不如蔬，亦以其渐近自然也。”这一见解至今没有过时，不愧为讲求饮食之道的大家。

爱美食的苏轼，很多名菜都与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如“东坡鱼”“东坡羹”“东坡豆腐”“东坡墨鱼”等等，其中尤以“东坡肉”最为著名。但是他“早晚饮食不过一爵一肉”，他自己一个人吃饭，只要一杯清酒一个肉菜；“有尊客则三之，可损不可增”，即便是请贵客吃饭，也不能超过三个肉菜，可减不可增，“有召我者，先以此告之，若不从而过是，乃止。”别人请他吃饭，如果不按照这个规矩，他就不去了。之所以如此节俭，“一曰安分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

前几日和朋友聚餐后，胃空间略有盈余，我们坐在餐桌边意犹未尽，他给我说了几件生活中的事儿。

2005年，朋友刚刚工作，家里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之类的通讯工具，他的女朋友是东北人，一天傍晚，女友突然想家了，在街上低头哭诉。一时心软的他就把办公室的钥匙给了她，女友往家打了3个小时的电话。那个特殊的夜晚，女友的觉睡得真香，而他一夜无眠。还有一次，已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写作业没有纸笔，他想也没想便把办公室的文具带回了一大包。那天晚上，儿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而他再一次彻夜未合眼。

多年来，对于自己以前做过的这两件事情，朋友时常引以为戒。电话费，已没法弥补，朋友就悄悄用自己的钱为办公室交了一个月的话费；在单位拿回家的文具，他早已双倍奉还。朋友说，他从偏远基层一直到省直机关，除了那两次，他连办公室的一根图钉也没往家拿过，用他的话说，“我家里的每一碗饭都是干干净净的，所以，我的福气也格外好。”

想想朋友的话，我真正明白了“碗净福至”的含义：你的碗里，时时藏着你一生的福气。司马光说：“奢则多欲，君子多欲则念慕富贵，枉道速祸。”一个人，一个家，一个单位，一旦开始浪费粮食，挥霍无度，就离祸患不远了。因为人的欲望是无限的，别看只是铺张了一碗饭，但奢侈的口子一旦打开，贪念就会一点点把人吞噬。

有一种误解，认为古代的帝王将相，不是骄奢淫逸、生活腐化，就是饮食铺张浪费。事实上，他们中的许多人在许多场合都比常人更为节约。五代顾闳中所绘《韩熙载夜宴图》，描绘的是官员韩熙载家设夜宴载歌行乐的场面。仔细看画中内容，主客案上所列的食物不过八品，四个浅碗，四个小碟。有一碗是白色的圆球形东西，有点像外面滚了米粒的蓑衣丸子。有一碗颜色是鲜红的，很惹眼，用放大镜细看，不过是几个带蒂的柿子。想起上个月某天，我的一个发小体育彩票中奖3000元，她请客吃饭，大大一圆桌，几倍于韩熙载的丰盛。那可是盖帽了南唐朝廷和贵族官僚的生活啊！同样，春秋大夫赵盾也是节俭榜样。本来，赵盾的节俭是他的私生活，世人无从知晓。但有一回，晋灵公派人刺杀赵盾。刺客钻进赵家后，见赵盾正在吃晚饭，餐桌上只有一条鱼。按照春秋时期的饮食等级制度，赵盾身为卿大夫，可以享受一餐吃掉一头猪的生活待遇。而一餐只吃一条鱼，是普通士人的用餐标准。刺客见赵盾晚餐只有一条鱼，不胜唏嘘慨叹，认为赵盾“为晋国重卿而食鱼飧，是子之俭也”，遂不忍刺杀如此节俭的赵盾，可又不能违抗国君的命令，只有自刎而死。

不管多么匆忙，在烟熏火燎中品味美食，是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仪式感。一餐一饭，一筷一碗，吃饭从某种意义上就是与天地结缘。而食物，永远是芸芸众生与天地神灵沟通的最直接通道。对生命心怀敬畏，对食物心怀感恩，方能以淡定的心态，从容而优雅地走完这一生，这也是“碗净福至”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