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河谷跃起蝴蝶之城
米易县海塔桃花
曾忠国摄
米易县阳光花海
何 松摄
通往米易县的公路虽有弯道和起伏,但远没有泥巴山、拖乌山的盘山道那么峻急。沿途大树不多,偶尔可见到一棵大黄葛树,在山坳口浑身乱颤,就像一个在练习“五禽戏”的高手。渐入林海,渐入佳境,杉树、柏树、黄葛树、云南油松托高了天际。
山道蜿蜒,一道道山梁宛如错落有致的绿色屏风,渐次展开川滇锁钥之地的绝美风光:明丽的蓝天白云,凉爽的高原风将树叶翻转过来,露出鳞光闪烁的被光面;若在秋季,这一带金风浸透万山红叶、层林尽染。
马桑树之谜
面积仅次于成都平原的安宁河谷一望无际,凡是路边可以看到的建筑,一律粉刷为白色。森林、白墙、彩云的互嵌,它们似乎是静谧的大地气场里的主角。沉浸其中,一回头,我看到了几株马桑树。
马桑树的别称多达几十种,比如千年红、马鞍子、空桑、扶桑、毒空木、水马桑、鸭食木、鸡瘟柴等,如此之多的名称暗示了历史的隐喻与秘密。
安宁河谷一带一直有马桑树分布,以马桑树为名的地方也很多,比如西昌市荞地乡有“马桑村”,攀枝花市仁和区总发乡有“马桑岩”,米易县白马镇威龙村即有一个“马桑湾”,当地人说旧时这里有大片马桑林分布。
如今的马桑树属落叶灌木,多枝丛生,一簇一簇,枝条易脆但树干绵扎,弯弯曲曲,也长不高大。熬过冬季的马桑树,沐浴春风,满山的马桑树就吐翠滴绿,显示出强劲的生命力。在西南地区和华中的湘西鄂北,却广泛流传着马桑过去是高大乔木的民间传说,只是近两三百年才变成又矮又弯的簇生灌木。西南地区至今还有很多采用马桑木建筑的寺院、古寨、祠堂,时间一般在明代中叶之前。在西南地区马桑树取代了其他“桑”与神树,而专一司职于通天神树,是吸纳太阳神树扶桑及桑材(社树)的结果。
马桑树是连接天地的“天梯”,在民俗里得到了不可思议地放大。
蜀地民俗里,马桑树如何变矮的呢?米易县民间的传说附会到张飞身上:说是张飞途经一处马桑林困乏极了,便把马拴在树干上,自己在树下睡了一觉。醒来一看傻眼了:马桑树已长得老高,马儿在树干上吊死了!气得张飞用马鞭子狠抽树干,骂树长得太快太高,活活吊死了他的马……从此马桑树就变成了又矮又小的灌木了。蜀地谚语“马桑树长得高,长不到三尺要勾腰”便是明证。
我请教过成都市植物园研究员刘晓莉:“马桑树有无可能因为虫害、季候变化等原因而发生了基因变异?”她慎重地说:研究显示马桑全株有毒,尤以嫩叶及未成熟的果实毒性较大。但植物学中尚未有马桑树由高变小,成为另外一个种属的学术证据。
我在洪雅林场、瓦屋山林场、龙泉山森林公园等地考察期间,林场职工告诉我,山巅至今还有高大的马桑树。那为什么山下的马桑树如此矮小?他们无法回答。
我个人认为,马桑树仍然有基因变异的可能性。
蝴蝶之城四季如春
古意盎然的安宁河野水奔流,泛着红色的浊流,那是昨天一场大雨的结果。河水湍急拍石的哗哗声,通过两山的共震,使山野里日夜笼罩在虎啸龙吟的氛围间。
安宁河得名于清代。有东、西两大源头,旧称东源为松溪河,今称苗冲河(即柯别河),发源于小相岭菩萨岗与鲁坝之间的草海,海拔高度2492米,长33公里;西源名小村河,北基河(又名中江河),发源于牦牛山东坡的墨海,海拔高度3750米,长34公里。东、西两源在凉山彝族自治州冕宁县大桥镇东南汇合后始称安宁河。
安宁河长300多公里,经冕宁、西昌、德昌、米易,从盐边县汇入雅砻江。作为攀枝花市境内第三大河,安宁河从北至南横贯攀西大裂谷,穿越米易全境。宽大的安宁河谷便于耕作和行走,也成为“蜀身毒道”和西南丝路的要津。
南来的高原风带来了无限爽朗,有双腋生风之感。道路两侧的小山峰渐渐摊开,我们进入到一个狭长的山间冲刷平坝。玉米、豆荚、石榴树、烟叶田一望无际……在晚霞的丝绦飘拂之际,我们到达了高原平坝上的米易县城。
米易县气候温和,四季如春,当地有“山高一丈、大不一样”,“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之说,米易作为理想的“康养之地”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外地人来此安居。
有人发现,米易县版图形如一只侧飞的大蝴蝶,县城恰处于蝴蝶脊柱正中,这里也正是县域南北的交汇地带。蝴蝶之喻非常贴切,在我看来那是一段轻盈的飞舞,从花冠开始,又像是对花的规避。它在花丛犹疑,扑出去的翅膀忘记折返。远远望去,古城类似缎子把褶皱的光摊开,斜侧的身体,竖立一个来自安宁河畔的古陶器,煅烧的纹理,没有在比喻的高处解体,但却以脆亮的触须与暴开的花瓣一道反诘闪电。蝴蝶之城把预设的线路演绎为可能或不可能,然后从容飞离。这让我联想起半人半神的颛顼,往事只能在回忆里重现:蝴蝶却以舒缓、慵懒的姿态伴随历史远去……
颛顼与睡石枕习俗
尽管北方学者固执地认为颛顼并非诞生于若水流域,但越来越多的证据与考古材料证明,安宁河谷自古就是人类生活、繁衍之地,颛顼大帝诞生于此。
颛顼两个字,直指头颅。长相成为了一个人的名头,隐喻叠生,这是为何?根据史籍文献中的线索,颛顼头颅尖、扁而长,这一描述与考古发现我国先民中存在的人工枕骨变形现象相吻合。
米易县的一些乡村,至今还有小孩睡石枕头的习俗。又冷又硬的石枕头,极不舒服,但却是命定的大脑清新剂。安宁河里盛产奇石,一直是寻宝者觊觎的所在。石枕有清热泻火、疏通经络、安神降压、清脑醒神之功。十几年下来,一个人的头骨变得狭长是完全可能的。
米易县民间至今流传着这样的“相面术”,说一个人有无前途,首先要看这个人脑壳的凸凹:“前啄金,后啄银”。意思就是,前额突出命好,可以挣大钱;后脑勺突出命也不错,可以挣小钱。
明代永乐年间,因县治位于安宁河下游,冬季多雾,日出迷蒙,其地因名迷易(阳)。斗转星移,如今的米易县反以明媚无垢的灿烂阳光,重塑了日月为易的地望旨归,彰显了安宁河谷雄奇的山水画卷!
米易的夜晚,春雨淅沥,我们沿河堤散步。透过密密垂柳,安宁河上正好在举办灯会,细雨洗亮了河中的一组组辉煌的灯盏,或有宫室的回旋通幽,或九天揽月,或龙马奔腾,绚丽的火树银花唤醒了一个沉浸在水底的长梦,梦就像木棉花流泻的火焰,渐渐烧造成一块沉默而浑圆的石头。
一条大鱼猛然跃出,鱼尾奋力击水,将十万只彩灯点染的流金时光,碎为踏水而去的一串蹄痕。
责任编辑: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