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者也 | 黄益芳:父亲的饼炉
清明,我重返故乡扫墓。祭拜完亲人,我信步走向祖宅。那扇斑驳的木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屋内弥漫着陈旧的气息。墙壁上的水渍好似岁月留下的泪痕,老房子宛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寂静中默默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我沿着楼梯缓缓而上,二楼的角落里,父亲的光饼炉静静伫立。它宛如一位忠诚的卫士,即便时光悠悠流转,却依然坚守着岗位。炉身表面被烟火熏得漆黑,缝隙间填满了岁月的灰烬。炉口微微敞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恍惚间,我似乎看到父亲忙碌的身影,听到那熟悉的噼啪声。
记忆里的清晨,总是被父母的忙碌唤醒。天还未亮,二楼的饼作坊便传出细微的声响。父亲起身揉面,母亲则在一旁准备材料。面团在父亲有力的双手下翻滚、揉搓,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不多时,一个个大小均匀的面团被搓成圆球,再用手指轻轻按压成薄饼状。母亲熟练地紧攥木饼锤,有节奏地敲击压实,锤子匀速滚过面饼,面饼服帖延展,边缘微微翘起,饼坯便成型了。
生火可是个技术活。母亲往炉里加上木炭,耐心地扇着风,直到火焰熊熊燃烧。待火势稳定,炉壁被烤得通红,便开始贴饼。她用手将面饼一个个贴在滚烫的炉壁上,动作娴熟而流畅。面饼一接触炉壁,便发出“滋滋”的声响,不多时,浓郁的麦香便弥漫了整个屋子。
为了赶在午饭前完成预定的数量,父母一刻也不敢停歇。他们的脸上写满专注和坚毅,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他们却浑然不觉。年幼的我,总是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心中满是对这神奇制作过程的惊叹。
光饼制作完成后,父母便开始打包。他们将光饼整齐地装入鱼鳞袋,再用塑料布仔细包裹起来,以防途中被雨淋湿。随后,父亲挑起担子,踏上了漫长的销售之路。
从水际村出发,父亲要途经仁后、新楼、闽坑、猴盾、半山、吴山等村庄。这些村庄大多分布在山间,道路崎岖不平。父亲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扁担在他的肩头晃悠,发出“吱呀”的声响。山路陡峭,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但父亲从未停下脚步。
一路上,父亲的身影在山野中显得格外单薄。他穿梭在各个村庄之间,用那憨厚的笑容和质朴的话语,向村民们推销着光饼。光饼的销量逐渐增加,可担子却越来越重,因为换来的大多是稻谷、麦子等农作物。每到一个村庄,父亲都要耐心地和村民们商讨光饼与农作物的交换比例。他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即便疲惫不堪,也从未抱怨过生活的艰辛。
直到天黑,父亲才弯着腰、喘着粗气回到家中。母亲总是早早地在门口等候,接过父亲肩头的担子,眼中满是心疼。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分享着一天的见闻,虽然生活清苦,但却充满了温暖。
母亲在这个家庭的“生意”里,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她不仅要操持制作光饼的所有材料准备,还要精准掌握烤饼的火候。在光饼制作的过程中,母亲的眼睛始终盯着炉火,不敢有丝毫懈怠。火大了,光饼容易烤焦;火小了,又熟不透。母亲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将火候掌控得恰到好处。
除了制作光饼,母亲还要包揽家务和农务。家中的大小事务,她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她辛勤劳作,为的就是让这个家过得更好。
唯一的姐姐是母亲的得力助手,总是跟在母亲身边帮忙。她帮忙揉面、称配料、记账,虽然年纪小,但干起活来却有模有样。如果把我们家比作一家公司,父亲就是董事长,负责外出销售;母亲是总经理,掌控着制作和后勤;姐姐则是副总经理,协助母亲处理各项事务。然而,我们都清楚,这所谓的“董事长”“总经理”,不过是辛苦的苦力工罢了。
如今,父母已经不在人世,那座光饼炉也已不再使用。但每当我回到故乡,看到那座静静伫立的光饼炉,心中便涌起一股暖流。它承载着我们一家人的回忆,见证了父母的辛勤付出,也记录了那段艰苦却又充满希望的岁月。
来源:闽东日报·新宁德客户端
作者:黄益芳
编辑:林宇煌
审核:吴宁宁 梁辉约
责任编辑:林宇煌
(原标题:知乎者也 | 黄益芳:父亲的饼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