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者也 | 林祥鹭：环岛路：海与岸的岁月长卷

　　起先是一片海，其次生养出一座岛，然后渐渐有了路。海与岸的边缘海滩，不知走过几千年，走过多少人，直至走到当下，成为了所谓的环岛路。环岛路，蜿蜒于山海之间，绝非停留在地理意义上的交通脉络，更是一座承载海岛儿女的精神桥梁，勾连起咫尺现实与遥远的理想、有限生命与无限的闯荡。

　　漫步在环岛路上，穿过一场与往昔、今朝和未来的深情对话。过去，被大海包围的海岛上，石头厝还披着质朴的外衣。海浪越狂，石厝越冷静，沿着海岛东部步行，山门前、北港、柳厝底、北岚岭……君山脚下的这片村庄，散落在岁月角落里，我问父亲，明明相邻不远，为什么村与村很少往来，父亲回答，因为那时行路难。

　　海岛上的太阳一落山，乡道就更显得昏暗狭窄，没有路灯，只有玉盘似的月光和头顶的星河。海滩则湿冷，但是没有好路，渔民们也只能选择沿着海岸走回家，趟过贫穷的海水，提着灯，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尤其在冬日里，没有穿鞋的脚竟然能抵住寒冬凛冽。沿着海滩边的路尤为难走，沙滩不受力，总是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去前行，倘若再背上重物，行走就更加困难了。贝壳利物总是埋在沙里，待重重地踩进柔软的沙，碎贝壳刺进肉里，他们也浑然不知，直到全身回暖，痛感才从脚底慢慢恢复，泡得发白的伤口，一阵一阵地抽痛起来。

　　“习惯，习惯就好了。”父亲如此说。

　　那时候，海岛的路，还未命名为环岛路。

　　直到有一天，“麒麟”苏醒，平潭获批国际旅游岛的喜讯传来，环岛路自然而然地提上建设议程，它沿着全岛的海岸线规划修建，自此，这条路多了一个功能：旅游观光。

　　犹记，2010年平潭环岛路一期工程以鹅头尾为起点，沿平潭主岛海岸线蜿蜒展开，串联起坛南湾、海坛湾等标志性景观，最终延伸至流水镇渔屿村及澳前客滚码头，形成环岛路风光路网。

　　山与海，农田与沙滩，生活与梦想都被一条路连接起来。它从一座小小的海岛之路，走向了全国。贫穷的记忆被光鲜的旅游代替，渔民脚下的路子也迈得更加坚实了。那条围绕苏平片区修建的路，有了新名字，称为平潭北部生态廊道，甚至获得了交通运输部2020年度“我家门口那条路——最具人气的路”的称号。这一条“山海相依”的旅游公路，将平潭长江澳南岛语族及壳丘头遗址等旅游资源串珠成链，实现了沿途山、海、厝、渔、道和谐交融。而隔年，另一条“苏平旅游公路”入选中国公路学会的“第二届全国美丽乡村路”，这是那年福建省唯一获评的乡村路。

　　从乡村路变为环岛路，是时代发展的红利，是海岛生活的珍贵馈赠。4年来，平潭两岸自行车赛也在环岛路上进行，骑行者在山海间逐风前行，每一站风景都不相同。依托环岛路举办的“海洋杯”国际自行车赛、国际风筝冲浪节等，年均吸引超 10万参赛者与观众，推动“体育+旅游”深度融合。游人说，这里海岸湾澳崖壁间隔分布，自然生态岸线、海蚀地貌、海岛渔村和遗迹古景等旅游资源应有尽有，殊不知这只是千百年来岛上人们生存的痕迹。

　　环岛路彻底把平凡的生活之路变成了旅游观光之路。

　　工作后，朋友时常来海岛看我。银川的好友佳玉来了，跨越千山万水，只是为了一场最美环岛路上的宁静日落。我们斜卧在环岛路的某一段休息驿站，狗尾巴草长得很精神，在风里摇摆。那样的日落，和银川的日落是完全不同的。我们听着熟悉的歌曲，虽不知青春未来的出路在何处，只觉得脚下的土地坚实，去哪里都好。后来，她出国留学，再后来，我们已经五六年未见。

　　云南的好友钱晨来了，在环岛路的开端便觉得已是海岛最美风景，便不再挪移半步。从龙王头细腻的沙滩，到龙北村的奇岩怪石，整个海坛湾那片真实的大海，不知吸引了多少朋友奔赴这座岛，于是在深夜，海边仍然能传出酒杯碰撞的声音。

　　“我们能不能不回去睡啊？”好友问。

　　“那睡在哪里？”我故作妥协地回答。

　　“就睡在沙滩上！”

　　“那怎么成……”

　　“可是我还不想回家。”

　　后来，每逢岛外的朋友来，问我去哪里比较好玩时，我会给出一个建议：“去环岛路转转吧，那里什么都有。”

　　岛与岸编织的浪漫长卷，总能吸引岛外人的目光，牵动着内心最深的悸动。在路上漫步时，我也时常想起海岛对岸台湾的环岛路，尤其是通往垦丁的那一段。一侧是浩瀚无垠的太平洋，千军万马般的海浪奔腾而来，撞击着岸边的礁石，溅起千层浪花；另一侧翠峦与充满南洋风情的小镇，浓郁的热带气息扑面而来。在垦丁的环岛路上，弯道处处藏着惊喜与浪漫，所以忘不掉那一片蓝美的惊心动魄，也忘不掉那些骑着机车穿梭在垦丁环岛路上的时光。而家乡的环岛路，竟然也有垦丁的影子了。

　　再看2025年，平潭已然脱胎换骨。

　　环岛路沿线古村已被赋予了新的生命，海风轻拂，带来丝丝咸意，串起沿线的一间间石头厝，一片片海滩，石头厝错落有致，墙壁上爬满了岁月的青苔，诉说着往昔的故事。在这里，民宿、咖啡馆、手工艺品店如雨后春笋般穿插在这些古老的石厝之中，将现代元素与传统渔村风貌相结合，让海岛一条路上的文艺氛围更为浓郁。

　　平潭环岛路的故事还在继续，也带着这片土地的梦想与希望，向着更加美好的未来延伸。往后，我还期待南部生态岚道的完整，以及西部环岛路的建设，那时候，由环全岛的路将麒麟环绕，抱在怀里。

　　无论在岛的何处，只要一直往前走，人们都将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