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者也 | 张久升：写“福”字的人

写“福”字的人，是有福气的人。

每到新春临近，义务写春联的活动便在街头、广场、小区摆出摊来。大红的春联纸铺开，浓黑的墨汁倒上，书法家们捋起袖子，笔走龙蛇，一串串好词好句就在他们的手下飘着墨香出来。锦绣河山，国泰民安，财源广进，四季平安，把中国人最深的家国情感，对生活最实在最美满的祈盼都浓缩在五字联、七字联、十一字联中。再加上四字横批，仿佛好语都有了依托和提升。

单独可以拿走的，便是写在正方形纸上的“福”字。领“福”字的人多，有的书写者便一遍遍地写着“福”字。每一幅都有不同的写法，或圆满或细瘦，或写意或工整，各有风姿，传递的却是同一份祝福和美好。“福”字的“示”字旁是与古人的祭祀活动有关，而右边的“一、口、田”寓意天、地与人的和谐统一，那“一”横宛如天际横亘，那“口”恰似人间烟火，人丁兴旺，而那托底的“田”，则是大地的脉络和粮仓。三者相互交织，吟唱着祖祖辈辈对美好生活朴素的向往和追求。

幼年初学写字的时候，身为福建人，“福”字几乎是入门的第一关，握笔不稳的小手，写如此多笔画的字是一个挑战，因为畏难，对长着这么微胖模样的字实在没有好感。点横竖撇捺，左小右大，上小下大，四平八稳，很长一段年岁，竟觉得这“福”字无论书写还是读音既中庸又俗气。那时，我不懂得这四平八稳里原来藏着古人那么多的智慧。后来，看人人家门上倒挂着“福”字，到一个个福袋的产生，一声声说着美好祝福的话，“福”就像邻家小女孩，认得十分，却也熟视无睹。经历岁月，走过风雨，与深渊凝望过，病痛和坎坷折磨过，“福”的万般可爱渐渐落进我的心里。它忽然就变成了一个非常有温度的词，看着它，写着它，说着它，都仿佛在给生活作一点一点美好的加持，成了人间烟火里最踏实的慰藉。

写书法的朋友发来一张“福”字祝福，左边像是一个酒瓶，右边一横之下是三个点。与平日里看到的“福”字写法大相径庭，但我一眼就把它看成是“福”字，朋友笑而认同，说有衣穿有酒喝就是福气了。我也深以为然。衣固然是保暖，物质之所需；酒是粮食之精，必是在满足口腹之上才有酿酒的升华，那便代表衣食无忧了。酒也是精神的，传统礼仪祭祀用酒，是沟通人与天地的媒介，而尼采的酒神意志，更是象征着回归自然与本真的生活态度。这不是现代人追求的最高的境界吗？这样一个“福”字，是烟火人间日常，也是精神的无尽高蹈和寻求。

有一天，我随书法家到偏远的老区山村洋中镇芹屿村写春联。冬日高冷，但阳光暖照，土墙老屋跟前，一位位书法家们因陋就简，在村中一户户抬出的饭桌拼成的书台上挥毫泼墨。他们个个气定神闲，胸中的热情汇聚笔端，凝聚成一条条翻飞的祝福，清冷的小山村顿时红颜焕发。怕被风吹跑，老农们搬出家中箩筐，小心翼翼地装上写好的春联和“福”字，仿佛那就是沉甸甸的秋收。新年里，这个偏远的老区村在村里年轻人的带动下，办起了首个田埂上的农民摄影展，看着平日里吹唢呐的手、砍柴的手、种地的手、喂鸡的手拿起一架架相机，返身观照，记录下他们身边生活的瞬间，竟有别样的视角，令人感动。而那收集在箩筐里的一个个“福”字，被装饰在稻草垛上、围成的谷仓上、农家小院里，分外饱满和谐。据说那天村里村外的人都跑来观展，小山村很多年也没这么热闹过。阳光下，最美的“福”字，绽放在他们皱纹舒展的脸上。

来源：闽东日报 张久升

编辑：刘宁芬

审核：邱祖辉 林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