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一道门，一扇窗

　　宁德网（小山）散文的灵魂是什么?

在写这篇短文时，我正在思考上面的问号。作为职业文学编辑，长年累月面对散文稿件，无论世风怎样，我都要挑选出尽可能好的作品给读者，于是，总感到自己被“考试”，考量我的文学功力或艺术审美。我不算是个很努力的家伙，往往由着性情写作或阅读，难免挂一漏万，而在岗位上误人的事情很可能有的，碰上被理解，我便有点儿受感动。感动不重要，重要的还是你的散文写得好不好——言归正传，就是我经常要想好散文究竟是什么样的?不愿凭着感觉说话，理性认识事物十分必要，就像我们看画要看出焦浓重淡清的笔墨，识别出一幅画的筋骨和气韵;对散文也要能看出基本功来，这个作品的骨肉何以动人?如果进一步高要求，我便是非常注重一篇散文有没有灵魂了。

阅读陈守溢这书稿中的文字，我需求的答案隐约显现。那就是好散文一要真，二要言之有物有精气神。前者说的是创作出发点，后者说的是写出的作品能为读者着想。我烦透了那种不知所云故意云里雾里的稿子，不管它们有多少辞藻堆砌，依然对读者形同废话。也不是作者想愚弄编辑和读者，实在是他们内心一团糟或一团乱，自己也难以清明，而让我们也跟着一头雾水。我倡导返朴归真，文字怎样地朴素都不为过，能做到朴实无华，还真是需要作者有一定的修炼才会做到底。守溢的作品，还属于稚嫩阶段，一些文章构思像作文手法，起承转合是顺利的，但挖掘题材的深度尚需要努力。高手写散文，比如我省的朱以撒先生吧，你即使给他很普通的一个字的题目，让他写下去，他也能精骛八极心游万仞，思维发散，形成递进，把一个主题说得通透别致。而刚步入散文写作的作者，更多的是一事一议便满足了，思考没有多少外延或内省。然而，守溢的散文有很大的长处，是真与实。他不蹈虚凌空，也不以文字遮盖什么，一老本实、坦诚以对，他的写作如树木扎根，让种子进入土壤——接地气是自然的，还有，他让虚假的人会惊悚和不安，这是守溢散文的力量。

必须说到守溢的身体情况了，不必回避他出生后就有的不幸。守溢把我比作光荣的母亲，也源于我对他身体的关照(不是关照他作品)。那次本刊举办作家高研班，他渴望参加学习，可是考虑他残疾不便，有的老师觉得他不参加为好，是我坚持了一下，他来省城学习了。于是我要负责任地照顾他吃饭，和两个学员一起夹菜盛饭像对幼儿园小朋友。我看得出他感激几乎涕泪——作为男人，他忍住了，就一个劲儿说感谢，生病使然唇齿不利索，但那生动的表情准确无误地传递了他懂爱的心灵。我们都知道一句话：上帝给你关上一道门，会给你打开一扇窗。但我说，门和窗，守溢都不缺少，也都是上帝给他的。身体的残疾算什么啊，史铁生、海伦·凯勒甚至张海迪都成为优秀的作家，那些胳膊腿儿健壮如牛的心理残疾人根本做不到哩。看看守溢笔下的亲情之爱吧，他的文笔会引出你的泪水，爱父亲、母亲、祖父、祖母，包括乡里乡亲的，他内心盛装了多么大的爱欲想一下子说出，敏锐的神经蝴蝶效应一样能感受人家对他的丝丝好意。我觉得他写得非常好了，这些亲情散文，即使不算大作、佳作，可我认为他做到了文以载道，表达了他对这个冷酷世界的热爱与感恩。他不是那种小资，只关心自己如何如何独特。他在作品中说出自己的病理、病态，并非自恋自怜，乃是为了对别人感谢，也是对扼住命运咽喉的回答!他关心底层人，笔下抒写小人物，也像他敬佩的孔庆东那样为平民呼喊，为弱者与强者的平等呼喊，守溢的笔不是吃素的!

上帝说过的“窄门”，是为他这样的心灵强健者预备的，他吃力地走进去，再推开一扇窗，不但自己看见了身体之外的风景，他也给我们指出人生的“窗外”另有可能。局限只对那些可以被局限的人起到魔咒的作用。超越庸常，上帝的爱是无限的，信心使你能够抵达你想不到的心灵奇境——绿野仙踪引导你进入翡翠城。

平时，守溢在网络上与我联络，他的网名“枯叶之蝶”，因此我有时叫他小蝶。其实，我有一个心愿在祝福他：毛虫什么都算不上，常常咬坏叶子，可变为蝴蝶就不同了，那美丽的翅膀流光溢彩……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作家，要让自己的灵魂不受制于肉身的捆绑，必须羽化出灵魂的飞翔，那么地面——包括残疾之类不幸，对你的折磨就失效了。让灵魂自由!让灵魂飞舞!你给读者温暖的爱与光明，你，小蝶，就可以成为文学队伍中的强者。

(小山，本名贾秀莉，《福建文学》杂志社编辑，中国作协会员，作品多次获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