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步舒/老照片检索

东湖印象 大梦客 摄

宁德网（李步舒） 尽管后来者的叹喟总是肤浅，生活却告诉人们，每一张老照片的背后都有故事。

前不久，我喜得一张东湖塘的老照片复印件。接手的当初我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九十多年前的老照片啊，多难得？我便以塔山为地标，极力地搜寻辨认：龟山、蛇山，直至金蛇头，苍苍蟒蟒，早已模糊得只余黑山白水两色。执手默想，一位外国牧师的身影愈发清晰起来：他从三都澳而来，心怀播撒域外文明的使命，搭船上岸直奔南漈峰。南漈山林茂竹修，也以异样的目光审视这位不速之客。那天，风轻波平、阳光作伴，牧师的长袍似乎不适于穿林越岭，玄黑的影子显得有些矮小。胸前的十字架银光闪闪，仿佛刻意搅乱宁静的世界。他让我想起了澳大利亚当代作家考琳·麦卡洛，想起了他那部名著《荆棘鸟》，想起了那个以牧师为职业的男主人公拉尔夫，想起了他与梅吉姑娘深爱而不可得的痛苦与纠结。感谢牧师，为我们的东湖塘留下了瞬间，更留下了百年沧桑的故事。

黄鹤已去，空余悠悠。不论如何去想象，照片与那牧师都成了永恒。那天的情景，牧师的心绪，只有这海天相连处的南漈峰知道，但它不便说，也说不清。作为后人只能凭心谛听，只能从无谓的侧耳中凝神历史传来的脚步声。三都澳哥特式教堂的钟摆未曾停摆，澳外依然惊涛拍岸；唯独东湖塘，早已颜容不复：芦荡、沙鸥、渔歌皆成绝唱。历史的时空竞如此素白，透过老照片记录过去，也印证未来。

今天的东湖塘已如一面玉碎了的镜片，斑斑驳驳撒落于小城间。无论如何掩饰，原本的灵秀天然，已化为夜来希微的灯光，星星点点如同白露秋霜，似向栖居的人们诉说着曾经的橹棹与怡然。能够大声证明的也仅仅是濯足于塘泥深处的山岩，以及几经凋弊而后重生的秀木佳林。痴情不改的泉流，不畏岩崖山峦，依旧我行我素于边潭浅弯，为这一胯之地留下念想，留下无边的愁绪。城中湖、湖中城的诗画咏叹，也便在这如抱的山水间，编织出东侨人的拓荒神彩。朝花夕拾，潮涨潮落，淡定兼融。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世间又有多少老照片可供检索呢，比如乡愁，尽管后人努力地复原、拼凑，总是片片絮絮，躲躲闪闪，蝶舞蜂鸣。柿红树下，寒鸦渡口，古道涧边，凉亭水碓，一切都化作烟遁。在每一幅老照片面前，苍白的我们，只能用幽幽的目光，去勾沉属于自己的那缕轻烟。

现代科技让地球变得如此渺小，也让人心贴得更近。前不久我终于“微”上了多年未谋面的老同学。热聊中他忽然捧上了一帧早年的合照，照样让我感动了许久，记忆随即回到青涩年华。玉苍山下、玉龙溪畔、荒滩垒石、芳草果园，如今也已街巷鳞次，楼台栉比，人气熙熙，园柳变鸣禽了。对于已知入秋的人心，老照片的魅力或在于呼唤友情、亲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用浊眼检索过去，放大美好，回放精彩。

一个周末，我陪远道而来的老姐徜徉东湖之畔。姐姐轻声征询：请路人帮咱俩合个影吧。与姐姐合影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啦，那时的我也才五六岁，弱弱地站着，大姐蹲姿扶住我的肩，地点是去往老街的一处岭头，路边有根电线杆，摄者是桥墩唯一的包家照相馆主人。因为与其后人相识，我知道他还在人世，可已是百岁老人了。人生相聚皆为缘，我与他的后人竞然都由浙入闽，共同生活在宁川佳境东湖之滨。天地亦大，世界真小，谁也料想不到四十多年后，我与老姐是在清清如许的湖东栈道再次合影留念的，有些慨叹真无法用文字去修饰啊！最有底气的该如那位久违了的照相老人，但在他积蓄了一辈子的老照片宝屉里，又有几多记忆的底片未曾冲洗成像。他还有兴趣用一生的经历，让如烟的沧桑大白于天地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