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斌/犹忆两棵树
关于那两棵树,我请教过老王。当年,老王是大院里的园丁。“被砍掉的这两棵是什么树?”“含笑。”我再三问,老王再三答。实际上,我不止请教老王,也问过其他一些老机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也都不甚了了。
那时,眼看着那两棵树被砍倒,挖地三尺,连根铲除,我心戚戚,遂作《两棵树》,为之抚哭。此文蒙谭雪芳不弃,刊发于当时的《海峡都市报·文化周刊》。
时过境迁,我还会时时想起那两棵树。原因呢,一则,这两棵树丧命的现场,一直以来,我每天上班,出入必经,都在眼前。再则,我对老王所说素来悬疑。近些年,稍长了些见识,比照大院尚存的相似的树木,我便足以推翻老王的“含笑”说,确认那两棵树的真实身份:银桂。如此,那时的文章该这样开头:“院子门前有两棵木犀科常绿灌木,用鲁迅式的说法:一颗是银桂,还有一棵也是银桂。”回想起来,真是羞愧自己的无知,高估了老王的专业,痛悼惨死的银桂,喊的却是“含笑”的名儿。
两棵树殒命后,它们曾经活命的位置,被砌成两个水泥墩,上面放着些盆栽的花草。水,泥,墩,我数了左边的一个,再数右边的一个,都是六个角。莫非是六六顺么?若不然,把两棵好端端的银桂硬生生变成两个傻呆呆的水泥墩,生杀予夺的逻辑何在?果真六六顺么?那时此地的前后任当事者,虽先后擢升省里,但前仆后继,东窗事发,落得或仓皇外逃或锒铛入狱,结局岂如其人所愿?
说起来,那时大院里被砍伐的树木,何止这两棵银桂!S号楼和F号楼之间,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绿化带,树木成林,颇为可观。其间多的是高大的白玉兰、茁壮的香樟、挺拔的棕榈。若记忆无误,似乎还有一株石榴……小树林的色和香,常年不断,四季绵延。记得,当年,通常早上一上班,我们F号楼一层几家单位的大部分人员,就抄了家伙,陆续到林荫道上小树林里打扫落叶,这似乎成了日课,那是我们共同的卫生区。打扫的落叶,堆积到林子中央的空地,点上一把火。大家说说笑笑,各自散去。落叶燃烧着,发出一些声响,随之腾起的青烟,袅娜几下,也慢慢地散去了。
后来,这些树木,忽地几乎都成了刀下鬼,与两棵银桂的被砍伐同时。
于是,小树林变成了草皮。
没多久,草皮变成了水泥。
有人说“一部绿色世界史,也就是一部人类让世界失去绿色的历史。”从这大院内巴掌大的一块地儿的变迁来看,果不其然。
我回乡里,偶与村人谈论树木,说起伐木一事,才知道那些靠伐木谋生的人,也自有其道道。说是林中必有树王,砍伐树木前先得祭拜树王,不可莽撞行事。什么树都可以砍,树王则动不得,若妄下刀斧,必致灾祸。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