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竹林的馈赠

宁德网(阿曼)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人类与大自然之间的默契。地处山区的屏南，几乎每个村庄的周边，都会有竹林。山里人深知有耕耘才会有收获，只要得空，就会把自家的竹林，打理得齐齐整整。他们熟悉林子的每一个角落，就像女人们熟悉自家灶台上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绝不会轻易弄错。

“金衣白玉，蔬中一绝”，每年一二月份，正是吃冬笋的好时节。可是，冬笋虽然嫩滑鲜甜，却因为是春笋尚未出土的雏形，所以较难采挖。而林子的主人，早已心怀采挖的绝技，他们对林中各处冬笋的有无、深浅、多少以及远近，自有一套谙熟的秘诀。瞧，就在你迟疑的瞬间，又有一个暗藏的冬笋被挖出来了。而你，徒劳在林中走来走去，也学不到农家人看来再寻常不过的这一招本领。

待到春风清明日，个个争相破土出。清明过后，山里的竹笋再也无法安静地呆在土里了。乘你转身的霎那，它们就悄悄地钻出来，在你睡着的一夜之间，更是发狠地猛长。这时，你才恍然大悟，之前来来回回路过的转角，以及你差点就确定下面有笋的地方，果然是它们的藏身之处。但是，连你自己都觉得这“果然”二字，用得有些“事后诸葛亮”了吧?

荒林春雨足，新笋迸龙雏。这些雨后的春笋，可不等人，你才刚刚觉得它们是鲜嫩可口的美味，几日后再来，可能就变成比你还高的竹子了，所以，竹笋的采挖有很强的时间性。采挖春笋，你体验过了吗?此时，它们不再躲躲藏藏，你可以随处找到，半天光景，就让你收成满满，相当有成就感了。而且，也偶有大惊喜。你瞧，这位大叔，怎么会挖出这么一大排连在一起的笋呀!真不敢信，这也是笋吗?乍看，还以为他要吹排箫给大家听呢。

谷雨时节，走在乡间，随处都可以闻到村里人家的铁锅里，飘出熬咸笋的香味。这种可以即食之笋的做法，是村里的女人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手艺。林子里挖来的生笋，被逐一剥尽褐色的笋衣后，切成片，放进铁锅，再撒上盐。待水熬干之后，即可食。你若将其切成更细片一些，放入加点蒜瓣的油锅里炒一炒，那就更好吃了。一碗稀饭，三下五除二就下了肚。还是意犹未尽，怎么办?干脆再手抓几片，边走边吃算了。你别只顾着好吃，要知道，这种看似简单的做法，也有大学问哦。对加水量和加盐多少的判断，必须准确无误，否则，你吃到的也许就是四不像的清汤咸笋，或者是让你连心都被吃麻了的麻心笋。所以，乡里人都说，媳妇巧不巧，笔试面试都不如这灶前一试。

如何才能让这竹林馈赠的美食通向每一个季节的餐桌呢?在你操心之前，心灵手巧的农家人，早有了一套妥帖的笋干制作法。这一回，可是需要长久存放的，所以，每一个步骤自然都要严密把关。剥笋衣还有什么技术吗?嘿，还真有一点小窍门，顺着竹笋先划一刀，把笋壳划破，这样就好剥多啦。你看，现在是不是剥得又快又不会把手指剥疼呀?然后洗净，放入锅里煮到要熟的样子，就可以出锅了。这个过程，还要记得不时翻动，千万别因为沾了锅带上烧焦味，而留下无可挽回的遗憾哦! 乘着晴朗的日子，把它们捞出锅后，切成长条，放到竹匾上晒干，再用塑料袋装好，这样，你的笋干就制作好了。看出来没有，晒笋干与熬煮咸笋不同的是，先整个煮熟了再切，据说，这样会更加鲜嫩而不老。

娟子到上海定居已经二十年了，这次回老家，恰逢母亲在张罗今年的春笋，也就陪她忙活了几天。竹林里挖笋，大铁锅里煮笋，灶坑里通红的火光，以及竹匾上充满太阳味道的笋干……所有的一切，都是往日的重温。只是，依旧忙碌的母亲，已经满头白发，而自己，也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在农家的粮仓里，大都有这么几袋精心制作的笋干。它们是厨房里能干的娘亲们，年年必做的功课，也成为家里待客时，常备的一道暖心又美味的菜肴。幸有菜根娱雅客，愧无珍味宴佳宾。是的，农家菜就像农家人一样谦卑朴实，却又总让你的心头，充满温馨和感动。这些粮仓里的笋干，也常通向背井离乡的游子们的餐桌。是的，有时候，乡愁不仅仅是诗人笔下的邮票或者船票，它还可能是餐桌上的某一道菜。这道菜，会让人唤醒儿时的味觉记忆，更让人想起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当然，这看起来不起眼的一袋笋干，还可能是你的挚友，从你手中接过的一份并不昂贵，却又无限奢华的礼物。它也许就让你们因此又重回到读书时代，在同寝室里彻夜卧谈时提到的那段，彼此都深有感触的乡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