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曼远/五彩线下编端午

一进入农历五月，村庄的日子就变得忙碌起来。芒种前后，父亲们开始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向田间的生活。接下来的端午，则忙坏了厨房里的娘。而年少的孩子们，对这段日子，除了盼望还是盼望。盼望着门前插上长长的艾草和菖蒲，盼望嫁出去的姑姑，回来给奶奶送节的时候，带回五颜六色的彩线，盼望厨房里飘来久违的粽香……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文豪苏东坡的这句美词，描写的就是端午时节，女子用彩线缠臂来祛病除灾的习俗。我国古代崇拜五色(青、赤、黄、白、黑)，以五色为吉祥色，因五色源于五行观念，代表五方神力，可以驱邪除魔，防止五毒近身。所以，用五色丝系臂，曾是一种很流行的习俗。由此而演变出端午节戴香囊、挂红蛋、涂雄黄酒等。在福建屏南的许多村子，至今还保留着这些古老的节俗。

农家的女儿，自小就心灵手巧，她们总是用双手，将节日编织得多姿多彩，让一家人在朴素的光景之下，也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端午节前的一周，村里的女儿们，就跟着姑姑、婶婶们开始编织今年的吉祥物了。竹架上挂的，是已做好的各种形状的香囊，有菱形的，有十二生肖的。而网格状的小兜里，会被塞进一个白色的樟脑丸，这种又被俗称为逼毒丹的樟脑丸，光听名称，就知道它的用途了，都说挂着它，可以防虫。另一种略大一点的红色网兜，则是用来装红蛋的。对过去的孩子们而言，蛋是平时不多见，唯有节日才可享用的奢侈品。所以，谁也舍不得一下子就把它吃了。用网格袋兜着，挂在脖子上，村头村尾地显摆，甭说有多神气了。这鲜艳的红色还代表红红火火，而它圆圆的形状，又象征圆满和完美。

围在桌边，手上不停忙碌着的女人们，又是在编织什么呢?具有消灾性质的臂缠五色线这一习俗，传到今天，已发展成各种漂亮好玩的饰物，彩线的颜色也变得多且艳丽。你瞧，一眨眼的功夫，一只只蝴蝶、小虾、青蛙、杜鹃花就大功告成了。这些心灵手巧的女子中，有嫁到这里多年的媳妇，有远嫁他乡、回来陪父母过节的女儿，更有尚在学堂识字的小闺女。一年一度的端午，就在她们手中辗转的彩线里，拉开了序幕。

无粽不成端午，古人也称粽子为“角黍”，传说是为祭奠投江的屈原而发明。粽子，自然是这个节日备受青睐的宠儿。包粽子的过程中，少不了一道必须的工序：烧碱。老祖宗在几千年的传承中，摸索出一种调色增味的方法：从山上砍来的各种不知名的灌木，被放在一个大铁锅内烧成灰，再淋上水，滤出草木灰后，就成了碱水。有了它，做出来的粽子才看起来黄澄澄、油亮亮，吃起来味儿也才地道。而烧碱的过程，也成为许多人童年记忆里，难以磨灭的片段。平时不让玩火的禁令此时相对放宽，孩子们便在这口大锅旁边，在烟雾缭绕的火光里，从清晨守到黄昏，仍觉得意犹未尽。

厨房里，透着清香的粽叶被洗得干干净净，用来绑粽子的竹丝已准备妥当，糯米已经浸在水里，而那些诱人的粽子馅，总是让人垂涎欲滴。技艺娴熟的祖母和母亲们总能在一天的光景里，变魔法似的，把包好、煮熟，还冒着热气的粽子从锅里捞出，十个一大串，五个一小串地挂在墙上。为了能区分出不同的馅，还特意做了记号。红线绑的钉子上，挂的豆沙糖粽;黄线扎的钉子上，是肉粽;没做记号的钉子上，就是什么馅也没的白粽了。家家户户的屋里，飘出粽子之香的时候，节日的气氛也就变得浓郁起来。此时的孩子们，胸前挂着红蛋，手腕上缠着彩线编织的饰物，手中抓着香香的粽子，满心喜悦与欢快，时而与伙伴闲聊，时而又奔跑在村中的巷子里……

不长不短的童年，就这样过去了。当他们长大到远离家园的时候，总是在一年一度的这个日子即将来临之际，又不知不觉地想起过去的那些时光。想起五彩线下，围着桌子编织各种饰物时，那种专注的神情;想起戴着这些寄托了满心疼爱的饰物时，内心的幸福与满足;想起母亲在厨房里张罗的身影;想起屋内飘来的一阵又一阵粽子香;也就想起，是不是该回乡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