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亚洲/探班“非诚勿扰”
我的低矮的座位就紧邻女儿,当然这是特意安排的,只不过女儿的座位高耸于评点嘉宾台,我则是挤在观众席中间,她比我高出好几个头。这种格局符合历史辩证法与进化论,一代总是高过一代。
“非诚勿扰”节目还没有正式录制之前,有将近一个钟头的“热身”,包括二十四位女嘉宾先行高调出来走一遭,安排她们试一试自己台上的灯亮不亮、能不能“爆灯”,这时候热情的观众就可以举起手机大拍特拍;也包括明星主持人孟非先行录几段急口令似的广告语,这时候“孟粉”们可以尖叫鼓噪跺脚,我也充当其中一员,狂热不已;当然,也包括两位男女评点老师的先行就座,这时候黄磊就熟练地挽住我女儿首先双双站立,分别向四面八方挥手,面对全场森林般高耸的相机。
也就在他俩要坐下去的时候,女儿叫了我一声爸爸,然后对黄磊说这是我爸爸,今天特地从杭州赶来的,于是黄磊就探身过来对我说你好啊爸爸,女儿说啊呀你怎么也叫他爸爸,黄磊瞪起眼说你叫他爸爸,我怎么就不能叫他爸爸,我不也姓黄嘛?
这话听得我眉开眼笑。大明星没有架子,亲热,特好。
接下来的录制中,这位明星继续对我表现出了他的亲和力,一位男嘉宾上场后送给评点老师的红豆饮料,他接过,探身就递给了我;另一位随带礼物的男嘉宾送的是两瓶酒与一包糕点,他也探身,把这一袋重重的厚礼递到我手上,让我把一份“爸爸”的感觉享受到极致。
由于天热,为了及时给男嘉宾与女嘉宾的脸上补妆,录制中间要经常穿插暂时休息的时间。黄磊在这种随意的稍事休整里,也跟观众有欢乐的互动。他往往从嘉宾席上站起,背向我女儿,撩起他的后衣襟,甚至还略把裤带撑撑宽,于是我女儿也熟练地用一把大扇子拼命扇他的后背。黄磊为他的这一怪异的举动向大家作“安民告示”:没有办法啊,我这人有一个毛病,别的地方不太出汗,就是屁股上爱出汗!
这一说,众人便大乐。我后来在吃夜宵的时候问女儿,黄磊的这一说是不是故意跟大家逗乐子,女儿说不是啊,他这人就那地方特别容易出汗,整个屁股都坐湿了。
可见黄磊的坦诚与幽默。我想,也就是他那种不加修饰的率性,赢得了观众的喜爱。
不要说黄磊热得出汗,我们几百个观众挤在一起也都觉得不凉快。大暑天的,录制大厅的空调出问题了吗?后来作了打听,才知道冷气不足有隐情。栏目组租用的这个南京国际博览中心九号馆面积达一万两千平米,比一个足球场还要大,开足空调一个小时就要八千元费用,一场“非诚勿扰”播出是一个半小时左右,录制时间却要四个多小时,加上“热身时间”要五个多小时,这五个多小时光是电费这一笔就不得了,于是栏目组为节约起见就想了办法,不能每个小时都开空调,只能在最初开两个小时过过冷瘾。知道实情后我暗自叹息,一个全国收视率最高的节目背后,也有如此冷峻的现实经济考量,实在也是难为了。所以,没法子,只能让大明星的屁股多受点委屈。
当然要说到主持人孟非。我好几年前就坚持认为,南京的孟非是全国最优秀的电视主持人,这也是我多年来喜欢看“非诚勿扰”的原因之一。孟非不但擅于掌控全局,而且擅于掌控人心,甚至擅于掌控人心的每一种细微表情,总是能让所有意见分歧的人都同时接受他总结的观点与结论,而且接受得心悦诚服。在中国现今各种意识形态争斗火爆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一点真心不容易,自信心与智慧不达到“洪荒之力”的程度是绝对做不到的。
所以孟非一出场就受到山呼海啸般的欢迎,确实是发自众人内心的。我这个年过花甲的人,此刻也混迹于年轻男女当中,尖叫、跺脚、拍掌、狂呼,不亦乐乎。可以说,没有到过“非诚勿扰”录制现场的南京百姓,几乎都想挤进这个空调不足的大场子来看看孟非,来一番歇斯底里的欢呼,也因此,栏目组每期发到南京各居民社区的观众票至今仍“一票难求”。我想,如果放开全国的观众都能“摇号”探现场,不知盛况将是如何。我今天赶来南京,知道我行程的朋友就有急着问的:黄老师,能带上一起去看看吗?
孟非不仅场上挥洒自如,私下里也是幽默连连,善解人意。晚上十点钟的样子他请我们吃夜宵,也敞开心扉聊人生,遇到席间发表尖锐立场的,也照例不作否定的回答,而是笑眯眯地圆融各种意见,给最后的答案留够空间,足见智慧。
我被问及当天五个男嘉宾中谁最靠谱,我说是最后三十五岁的那位,孟非马上说跟他感觉的一样。孟非接着又评价说,据他的直觉,其中某个男嘉宾的回答,几乎没有一句是真话,幸亏最后全都灭灯了。孟非在餐桌上明显表现出了自己道德判别上的好恶,但在当时,他依旧是彬彬有礼地进行着程序,并不对那位男嘉宾表现凌厉,只是好意地提醒女嘉宾们要善于分析每一句话。他的主持一如既往地掌握着分寸感。分寸就是一个人的风格。
我说到我前几年看这档节目时,好几次情不自禁流泪。这时候在场的孟非团队的导演、制片人纷纷说,他们处理素材的时候也经常流泪,都没想到会碰上这么多叫人流泪的人和事。孟非也感叹说,做这档节目,最大的感受是,会触碰这么丰富的人性。
夜宵快终结时,忽然有人叫蛋糕来了,于是一整套程序隆重开始,点蜡烛、唱“生日快乐”歌、黑灯、许愿、吹灯、切蛋糕。原来这一切也是孟非安排的。我女儿生日是在八月,虽然还差几天,但女儿下一次再来南京参加录制就要九月份了,所以细心的孟非就把这份蛋糕情谊安排在了这一刻。女儿后来告诉我,孟非把这一刻搞成“生日宴”已经筹备了好几天了,女儿说她非常感动。
我这个做父亲的,当然也感动。南京不愧是南京,有些古道风范还是比其他地儿浓烈一些。
最后还要想说点现场气氛。录制现场气氛的火爆与强烈刚才已经提到过了,其原因,除了孟非的个人魅力以及他的善于调动外,还来自女嘉宾们的种种奇葩表现。来过现场才知道,原来原始版比播出版要生动很多很多,嘉宾们的许多言论是必须被剪去的。譬如,在讨论如何有效平息情侣之间的口角与怒火时,有男嘉宾的体会是“强吻”,有女嘉宾的回答竟是“一炮定乾坤”,直令人喷饭,而且附会的美女竟还不在少数,且个个态度严肃。又譬如,一位女嘉宾说有个问题使她百思不得其解,她认真地问主持人,为什么男友每次亲吻时都喜欢摸胸。此时,全场爆发的山呼海啸就是必然的。
当然,我也是赞成审查尺度的严格的,上了天的“卫视”可不能开玩笑,再说全国城乡的粉墙上都红漆着“核心价值观”呢,但是,另一个方面,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剪刀也不妨可以再留情一些,有许多内容并不是违反“几项基本原则”的,可以让荧屏把社会本身的生动反映得更充足一些,更接地气一些。我有几期观看“非诚勿扰”,发觉五个男嘉宾选完后,时间还不足一个半小时,这样,过瘾的感觉就少了很多。这话,供操剪刀的权威朋友参考。
附带说一句,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并不是孟非托我说的。他不会说,他依旧是温良恭俭让,拿着笔记本,站在生活的一旁,用笑眯眯的神色,用自己脑袋上的光亮,烛照大千世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