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腾/半蔸柿树
乡村人,将一棵树或二棵树,称作一蔸树和二蔸树。老岳父在他乡下老家有半蔸柿树,是的,仅是半蔸柿树。
岳父自幼随父母离乡到这小镇上谋生,对老家的印象模糊。他只依稀记得,在老屋外的田头边,有他家的一蔸老柿树。柿树是乡间寻常果树,岳父忙于生计,回乡又交通不便,他就从没回去过问这蔸柿树的兴衰枯荣。
那年,深秋的一天中午,岳父在家休息。突然,家中来了一位老家亲戚,送来一筐黄橙橙的柿子,对我岳父说:“这是从你家半蔸柿树上摘回来的。”岳父只记得老家仅有一蔸柿树,哪还有半蔸柿树?没等他开口问,老家来的亲戚就接着说出原委:
他老家的山野中,柿树多,他家那蔸老柿树长在偏僻处,多年来,没人在意它是谁家的树。前一年的冬季,村里修水利,要砍掉几蔸树通渠道。这时,村干部查问了几位老人后,才知道那蔸柿树是他家的。渠道从老柿树下通过,被切去了半蔸树,余下的半蔸树,居然挺着活下来,还继续开花结果!
老岳父听了,很激动!他多年没回老家了,但乡亲们依然记着他。看着筐中一粒粒圆润鲜嫩的柿子,他仿佛像喝着一杯杯陈年的佬酒,浑身热乎乎的。来客是他远房的堂兄。岳父平时不善言语,这天中午,在饭桌上,他哥俩,杯碰杯,酒喝多了,话也多了。他心中燃起了强烈的思乡之情!
岳父是码头工人,那天难得歇工,他拎起岳母早早准备好的走亲戚的礼品,带我们回老家了。
进村前,他先领我们去渠道旁看那半蔸柿树。有趣的是,在半蔸柿树下,清清的渠水轻轻地转个弯;这是渠道原定的走向,还是乡亲们要保住这半蔸树,让渠道移出半步?给人留下了悬念!
留下的半蔸柿树,早已恢复了生机:树干上,被劈过的树爿上,已布满了硬硬的胶痂;低头看,初露土的根茎,就在渠道旁恣意延伸;抬头看,新长出的青枝绿叶,衔接着老干在尽情扩展。老岳父在树下来回走动,他大概在回想童年时树旁嬉戏、树上摘果的情景吧!
进村后,岳父在这家喝茶认亲,到那家喝酒叙旧。他笑颜逐开,乐乎乎地对大家说:“今后,亲戚要多走动,代代有亲缘呀!”
从此后,岳父家与老家乡亲走动频繁了;逢年过节,又是礼尚往来;尤其是,过年期间,乡亲们一送来自酿的米酒,和冬笋、柿饼、柿瓤等土特产,岳父家就以咸鱼、干果、衣物等答谢,亲情融融!
我妻子是娘家长女,岳父母去世后,她家与老家的来往就由她继续了。眼看着年快到了,今天一早,她就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回老家走亲戚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