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沽/起稻草茬
“正月坐,二月看,三月锄田连劈岸。”这是故乡懒汉挂在嘴边的顺口溜,意思是嘲笑那些过完年就操劳于农事的人。自己逍遥自在地玩到三月锄田、劈岸一起做,白白挣来玩两月。此话也不无道理,故乡人管做农活叫“粗做”,既是粗做则尽可马虎些,反正“精做”“粗做”都离不开“犁、耙、莳、挑、扛、担”六个字,这六个字被故乡人称为农活“六字经”。前三个字“犁、耙、莳”为手上活,后三字“挑、扛、担”为肩上活,一年农事就围绕着“六字经”一转数千年。
起稻草茬为一年农事之开始。
福州十邑同乡有句民谚:“惊蛰过后,锄头不停”,说的是过了惊蛰,最懒的农人也得从过年的温馨中苏醒,开始忙农活了。做吃、做吃,不做就没得吃,种田解决温饱,若还有盈余,则有望丰衣足食。
种田的首道工序是起稻草茬,农人用锄头将稻草茬翻起,覆盖在田上,让太阳晒透、晒干后,可烧成农家肥,供水稻、马铃薯和田埂豆等农作物施肥,是技术含金量最低的粗农活,村中不管男男女女大小老少都可以参与的农活。
为什么不叫“锄”?直至若干年后,自己单独烧成了一堆农家肥,才明白“起”的道理。原来,锄稻草茬必需连根锄起,那由无数细稻草根包裹住的泥土,才是烧农家肥的最好原材料,才能烧出一大堆黑灰色的农家肥,否则烧出的只是一堆轻飘飘的稻草灰。农人的智慧来源于生产实践,是乡村中一条不变的真理。
第二道工序是将稻草茬整理成堆,叫捡稻草茬。一般是由一人挑着一担篓筐,另一人捡起稻草茬扔进筐中,一担满了,就倒在“烧粪”坪上。记得小时候,父亲挑着篓筐,我与母亲一前一后,将稻草茬装进筐里,一天要弯腰数千次。当两个篓筐装的重量相差较大时,父亲就将担子调换一下肩膀,我的篓筐与母亲的很巧妙的被调换了。不一会儿,一担装满了,倒在“烧粪”坪上,接着装第二担,如此反复。母亲年老后,患上了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症,经常疼痛,就是年轻时经常干这项农活落下的根。这项简单烦燥的苦力活,在童年的记忆里,虽然完成得艰辛,却十分温馨。
捡稻草茬是大人们不愿意干的活,小孩子甚至可以与大人们“换工”,即我帮你捡一天稻草茬,你帮我梨一天田或刈一天稻谷什么的。爷爷年轻时闯南洋,与家里失去联系,父亲13岁时不得不下地种田,直至17岁插入小学“高小”就读前,就是通过“换工”完成一年的种田活,而养活一家人。
起稻草茬的最终目的是烧成农家肥,这道工序福州十邑同乡称为“烧粪”。稻草茬捡成一堆后,选择一个大晴日子,可着手进行“烧粪”。先上山刈一捆蕨草,作为引燃草,再将稻草茬一层一层码在蕨草上。至此,起稻草茬的整个过程就差一根火柴即可宣告完毕。码稻草茬是一项功夫活,村中的“好把式”码出的稻草堆,中间留有数条“风路”,能把整堆稻草茬烧得一根不剩,出品率百分之百。记忆中,我也经历过一次“烧粪”,结果剩下三分之二的稻草茬没烧掉。
稻草茬码完后,划一根火柴点燃,随着一阵青烟袅袅飘起,经过一天一夜的燃烧,一堆黑灰色的农家肥就烧成了。一座烟雨蒙蒙的村庄朝着金色灿烂的季节,迈出了一大步!
如今随着化肥的普及使用,起稻草茬这一项全民皆兵的农事活动,已经绝迹了,成为那一代人的一个美好回忆。
责任编辑:叶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