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丽芳/母亲,节日快乐
翻日历,偶然看到母亲节将近,想起自小忤逆母亲,感到非常惭愧。
母亲前几年做过一次肿瘤手术,术后一度忧郁,想法古怪悲观,后来寄托佛祖,这几年心态豁达,但整天病痛不离身。自此,我才渐渐地感到,那个嗓门大到几里相闻的母亲老了,这才痛改前非不再与她顶撞。
还记得小时候的一件事情,大约在6岁时,我到二姑家玩,几天后死赖着不走,哭着喊着:“我要做姑姑的孩子,不要你做我妈妈!”没有人把孩子的话当真,但是那是一句大实话,甚至在好多年后我也说过这样的话:“我的妈妈为什么是这样的?”在我的心里她一直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母亲是一个严厉而脾气火暴的人,我挨打是避免不了的事。刚上一年级那会儿,因为念不好拼音,就被打骂,经常刚开始是说:“这么简单都不会念……”再后来情绪激动一巴掌就到脸上了。直到老师选我做班长以后,从此在学习上的事情才逃过“魔掌”。可是大弟就没那么幸运了,一年级读了三年,不知道跪了多少瓦片。那时候我们最大的愿望是长大,长大后要做的事情是报仇。
人也许总是对那些痛苦的事情耿耿于怀,好像我和弟弟们是自己长大似的,我们都不记得母亲抱过我们的温情,长大后虽然不再仇恨母亲,但对她总是无法认同,是深到骨子里的畏惧。
直到我也身为人母,随着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与孩子也发生这样那样的摩擦,开始反思母亲的角色,才慢慢地理解母亲并原谅她。拿放任纵容与教育孩子相比,纵容远比教育要容易得多,特别是从早到晚地忙于生计的母亲,哪怕一个“累”字,也可以是不再理会我们的理由,但是在我们的一次次顶撞后,母爱不死呀!她的教育成果,我们姐弟三人,虽然没有成就,但我们正直良善,特别是愚钝的大弟从小的坚忍与不放弃,现在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软件工程师。在父亲的兄弟姐妹中,没有一人从教育孩子这件事情上挑母亲的不是。
随着年龄的增长,看着母亲因为长年劳累全身的病痛,才从内心里怜惜她,我们母女的感情才开始变得融洽。人老了总会提起往事,也就是从母亲聊起的往事里,才惊悟当时她是那么的年轻,因为早婚,20岁就已为人母,她在我成年的时候不过是我现在的年龄,只是因为母亲的身份让她在我的眼里生来就是母亲,才会觉得她不应该犯错,而她一直用最纯朴的方式爱着我们。
从乡下到城里讨生活,日子的艰辛我们是懂得的,但我们更多仰望的是父亲的背影,母亲一直都不那么重要。到县城后爸爸就开始做柘荣的猪肉丸,要用到许多的地瓜粉,为了收购农家自产质好价廉的地瓜粉,每年秋后母亲就要翻山越岭到各个自然村里去收购,地瓜粉一袋几十斤,重的上百斤,都是她一袋一袋从这家到那家收了扛到一处,才舍得雇车拉回来。二三十年,经母亲收购的地瓜粉想来也是如山高,而我对母亲的付出总不以为然。
母亲也并不把女人要像男人般干重活以为苦,反倒是有次收晚了,担心赶不上做年夜饭而动情流泪。她说有一年大年廿九收好地瓜粉后,约好的车迟迟没来,眼看三点多了,有的人家都已经开始放鞭炮了,想我们姐弟在家没有年夜饭吃,当时急得都哭了。我听了沉默许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啊,母亲是最注重节日的,不管怎样她都能变出一桌丰盛的饭菜。即使在酱油拌饭的艰难日子,到过年她就把一年省下来的都端到年夜饭上了,炸猪皮、炸带鱼、炸紫菜团,还有养了一年的鸡鸭,她看不得自家的孩子在吃上流口水。这么多年来,母亲每次做的年夜饭都丰盛得能吃到初五,只有一年,就是母亲做了手术的那年例外,而且她为这个小事,从11月份就开始念叨,像一个极为隆重的工程没有剪彩仪式般焦急。次年一整年,母亲虽然像得了忧郁症般每日唉声叹气,但到除夕那天又精神抖擞非要下厨,在饭桌上她说了一句非常深奥的话:“有妈在就有家,有妈在才团圆!”这就是母亲的理想,每年过年那几天就是她慈母的愿望,好吃,好穿,大家笑脸相对!
今年的母亲节,我炖了只鸭子让小弟带回家,这是第一次为母亲准备母亲节的礼物,惭愧得不敢亲自和母亲说声:“母亲我爱你,节日快乐!”
责任编辑:叶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