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众荷喧哗岭下洋

一

我醒来时，荷塘还未醒。晨光透出云层，暗幽的天色渐渐被点亮。远方的雾霭里，山的轮廓很美，叫作岭下的村庄就在山边。这片广阔的荷塘所在之地，被人称作岭下洋。此时，我身边的花儿还在睡，所以，我路过时走得很轻。漏出的天光映照下的荷塘里，细细的枝条支撑着粉色的花朵，点缀在一大片暗绿的荷叶之间。无论是花还是叶，都因为天还未全亮，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是的，此时的荷塘，还在睡梦里。

晨雾还没有褪尽。荷塘睁开惺忪的睡眼，打量着陌生又熟悉的世界，所有的一切，在清晨的天光和云影里，如梦如幻境。又一缕晨光射穿薄雾，将荷叶上的露珠照得晶莹透亮。纤细却硬挺的枝条，连着枝头的莲蓬，像一个个伸到你面前的话筒，期待你倾诉绵绵的思念。莲子还在生长，花也还在开。不忍心打扰那些花骨朵，只蹲下来亲近一朵已盛开的花。

沿着搭建在田埂上的回廊，边走边看，看晨曦徐徐拉开帷幕，看白鹭在花间飞起，看荷塘捧出所有的珍藏。看呐，满池的荷花都醒过来了。叶子经过一夜的休整，如撑开的一把又一把新伞，齐整而挺阔，被露水滋润过的花朵，则多了一种丰润的神韵。蜻蜓与蜜蜂们开始忙碌了，前者爱上枝头，后者迷恋花朵。它们偶尔在飞舞中相遇，说着我听不懂的虫语。赏花的人群还没有到来，此时，满池的荷花都是我一个人的。辽阔的花香漫过来，我站在花的中央，在阵阵清香里沉醉……

二

都说，荷花因为映日而特别好看，所以我于午时再次奔赴。此刻，天蓝如海，有云朵，但是很轻，也很淡。阳光无遮无拦地照在荷塘上，我担心那些娇贵的花儿会像我一样，无法承受如此烈日。但是，我似乎多虑了。你看，骄阳之下，高出的荷叶被照得脉络分明，照得由碧绿变成嫩黄，黄中又夹杂着绿色的叶脉。而盛开的花朵，则像一盏盏明艳的宝莲灯，亮煞所有痴望的眼。撑一把遮阳伞，在廊上来来回回地走，看湖光澹澹娇荷媚，看粉面嫣然映日盘，看这娇花碧叶映衬着蓝天白云……做一回只为花低头的痴心人。

午后三点，太阳躲进云层，云层堆积得越来越厚，天空被压得很低。蜻蜓在低低的云下，低低地飞。一场大雨就要来了，赏花的人们渐渐退去，剩一片空荡的荷塘等雨来。山雨欲来风满楼，整个荷塘都在风中摇曳起来。枝乱了，叶乱了，花朵也在无助地摇摆。刚刚还明亮无比的世界，变得一片灰蒙。雨，终于来了，千条万条雨线落在荷塘上。我躲进竹屋的檐下等雨停，却见花农穿着连帽的雨衣，走向花中的田埂。他是担心这无边的风雨，会将他的荷塘吞没吗？说，盛夏的天气，一怕台风，二怕冰雹，二者对于花或莲蓬，都是致命的。但此时，他又能做什么呢？难道，他要在雨里，一直这样站下去吗？

雨停了，所幸只是几阵平常的雨，时缓时急，但荷塘未遭重创。雨后的荷塘，一片凉意。留在荷叶上的雨水，稍稍一碰就滑出来，剩一两滴从这边滑到那边，最终停留在叶中央。被雨打落的花儿，落在水中的浮萍上，零星的粉白点缀在嫩绿里，格外好看。我俯身拾起落在田埂上的几瓣，想把它们带走，但终究没有。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转身将其放在荷叶上。都说花也有魂，不知将这粉嫩的肉身留下，对它们会不会有好处？

三

毕竟已是黄昏了，雨后再出来的阳光，不像先前那样热烈，只是淡淡地照着，温而不燥，这种浸润心灵的安然，我喜欢。被雨洗过的荷塘，格外清新，凉风吹过来，吹来一阵花香与蛙鸣。蛙声零落，而此时的花香，有夕阳的味道。天色转暗，但夜幕还没有降临，荷塘的黄昏，美得像谜。

暮色逼近，最后一抹晚霞，将远处的天空映成紫红。乡村的灯火亮起来了，蛙声四起，荷塘投入夜的怀抱。夜色微凉，谁在风里呢喃？读不懂花语，只觉花香袭人。蛙声与蝉鸣渐歇时，叶与花同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