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滩涂
宁德网消息 (郑美珊)
近几年,每到三冬时令蛏苗下苗的季候,我总极力劝说母亲,滩涂上的活太累不要去做了。无奈母亲总是与往年一样,在下蛏苗的季节,就撒下蛏苗。还说种蛏是有趣味又不累的活,下了苗,又不要人管。每次母亲总是这般搪塞我。
蛏苗靠吃海水里的微生物长大,半年后,一粒粒从米粒那么小,长成大拇指那么大,壳薄肉厚,肉嫩味美。村里的乡亲们都知道,挖蛏是个苦力活,不是壮劳力干不了。一个潮水下来,毒日炙烤,腰酸腿软,有“收种伤两膝”之说。如今的年轻人,大都不愿意干这苦活。我虽然海边长大,也从未曾下过滩涂,甚至母亲经常劳作的滩涂地,也不曾去过。直到前些日子,我下了趟滩涂,才真正体会到挖蛏的艰辛。
一日,我回到家乡,寂寥的村庄,看不见多少人影,大概人们都下滩涂挖蛏去了。村边的椅子上坐着几位老人在唠嗑,他们看见我就说,你父母都下滩涂,潮水正在涨潮,过一个小时,就会回来了。我沿着海堤走去。平日母亲有提到过滩涂地的位置,大概在海堤最尾的方向。一望无际的海滩地,满是弯腰挖蛏的人。每年端午节后的三伏天,是村庄挖蛏的高峰季节,村里的种蛏大户这时候都会雇上很多人来帮忙挖蛏。滩涂上挖蛏的人群,清一色“惠安女”装扮,我只能瞪大眼睛,努力在人群中寻找父母的身影。突然,在一处的滩涂上,我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背影。我飞快地向着母亲的方向跑去,大声呼唤着。在滩涂上挖蛏的父母亲,听见我的叫唤声,向我挥手说,涨潮了,我们就回来了,你先回家去吧。“我不回去,就在海堤上等你们一起回家。”隔着海风的呼声,我大声地回答。这时的海域四周,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安详。看见父亲拿着水壶递给母亲,两道身影是那么的和谐。其实父母亲完全不需要这份额外的收获,他们只是欢喜劳作,总是把劳作成果馈赠给亲朋好友。看着他们匍匐的背影,我暗暗下了决心,作为海的女儿,我一定要亲自体验一下挖蛏的劳作,不为别的,只为下一次更有理由说服母亲。
次日,母亲见我执意要下滩涂,只好为我备好下滩涂的行头。母亲说滩涂上的软泥,一下子踩下,会没过大腿,并且贝壳螃蟹多,稍有不慎会扎脚。说着,母亲又拿出一双厚袜子,套在我的脚上,再用带子绑紧裤脚。我随着父母亲加入到海堤上挖蛏的队伍中。随着潮水慢慢褪去,人们肩挑蛏篓,从村子的四面八方涌向海滩。一波一波的人潮迅速向蛏埕聚集,势如千军万马,蔚为壮观。下了滩涂,我紧跟父亲母亲,学着他们的示范动作,一脚踩下,要迈大步伐,不然两脚陷入海泥,挪动非常吃力。可是没走几步,我已气喘吁吁,终于到了滩涂地。母亲说告诉我,家里之前有多块滩涂地,有的在别的岛屿上,收种时需要船只,这几年干不动了,大多数送给别人种了,只留下这两块滩涂地。她和父亲虽是古稀之年,身体还算硬朗,权当留个念想。
挖蛏真是个苦力活,两脚踩在过膝的滩涂里,整个人弯着腰,面朝海泥,对着密密麻麻的蛏穴,两手插下去,拨开海泥。个个海蛏躺在蛏穴里,蛏壳绿中透白,还有两只能伸缩的小脚,我慌忙捡起,扔到蛏篓里。母亲看了说,让我再往下深挖,蛏穴会在很深的海泥里,因为放苗时,海蛏为了吸取更多滩涂的营养,它们就往深处钻。到收成的时候,都钻入半米多深的滩涂里。我试着往深处挖,果真蛏穴里躺着好多海蛏。它们挪动着蛏脚,还在放水,好像我这不速之客惊扰了它们的梦乡。过了两个小时,我已经没有之前的劲头,腰酸腿麻,背上顶着炎炎烈日,在茫茫的滩涂上,找不到遮阳的地方。我盼着潮水尽快涨潮,好收工回家。母亲蛏篓已满,双手还不停的左右开弓,不愧是乡亲们眼中的挖蛏能手。我在想,平日里母亲的腿脚不是很利索,可在滩涂却步履轻快,似乎一下子变年轻了。是什么激发了母亲的潜能,也许是她生在海边,长在海边,她能读懂海对她的情感,她也把海的辽阔,博大的胸襟,融进了自己的生命。
看来,今后我也没必要劝说了。
责任编辑: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