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做年
□ 萧 珊
当北风摇落树上的最后一枚叶子,春天也就来了。
扫落门楣上的积尘,刮走檐下蜘蛛的丝网,把旧橱子搬到院子里,洗成米白色,趁着大太阳,抱出棉被去暴晒。
将米糕、花生、糖果、李干、红枣,样样购齐。
香菇、腐竹、黄花菜干、木耳、笋干等素菜备好,再进一些目鱼干、鳗鱼干、花蛤干、干贝,以及孩子们喜欢的干货。
然后,带孩子去街上理个头发,男子发不要留过年,这是老家的传统习惯。回家把旧春联换下,贴上新的春联。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讨个吉祥如意的好兆头。
做完这些事儿之后,该去老娘家走走了。
两天没见,公园里的桂花树上挂满了玲珑而喜庆的灯笼,许多人家已是窗明几净。提着线面、公鸡、鸭子去萌源,佳节必访亲,这是可贵而温馨的传统,平时与兄弟姐妹天各一方,一年难得见上一面,到了年底,大家也应该聚一聚。
兄妹之间话家常,且把辛劳挂一边。
老爸在路弄尽头远远看见女儿,就大声呼唤女儿的名字。上了年纪的老人经过多少人生的风浪、霜雪、波折、困苦,多少无法预知的磨难在他手里都一一化解了,可再坚强如铁的心也抵抗不了岁月的侵蚀,曾经健步如飞的双脚渐渐迟钝,神采飞扬的双眼渐渐浑浊,曾在一个小时内,记得住千军万马、如计算机一般的脑子,现在连自己的孩子的名字都写不全。所幸,早些年积淀在他心上的陈旧文字、规矩、礼仪、风俗他还能一一口述。
堂弟在江沪之间奔忙一年,回来带来几大纸箱的海鲜,有冰冻草虾、黄鱼、海蛎、章鱼、大青蟹,母亲忙着给我分这些海产品,我眼看着这些价格不菲的海鲜,没有点醒堂弟,这些东西有多少都是从咱们宁德上去的,有多少都是来自宁德的海域,如今,从宁德出去的人反倒要从外地带回宁德货,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循环。
堂弟将手中的东西放置一旁之后,说小时候,只有跟着父亲后面去“喝大酒”,手里捧着个搪瓷罐,低着头站在父亲身后,才能吃上一筷子的目鱼。记得我们隔壁的邻居五婶,那个比戏曲里的人物还刻薄的女人,她如果有好吃的东西,总是会在孩子们面前炫耀,掌心里握着一枚小小的话梅糖,伸向孩子面前,打开手心又合上手心,合上又打开,引得我们的口水直流。
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啊,大都经过缺衣少食的少年时代,懂得社会的进步带来的丰盛的物质是多么来之不易。哪像现在的孩子,成堆的零食摆在面前还挑三拣四,牛奶喝不完,米饭放一边,多少孩子就像活在唐代诗人笔下的“朱门”里,嫌弃着酒肉。
仿佛还是昨日里跌跌撞撞摔满一身泥的侄儿,转眼间已到了谈恋爱的年纪,手里握着手机,嘴里抿着笑。这一米八五的个儿不知遭受多少女子的惦记。
纵使有再多的东西吃,节俭是必须的,东西分开放冰箱里,吃多少,煮多少,吃不完就放进冰箱里,大冬天的东西不会坏的。操劳一生,节俭一生的母亲将东西分别装进不同的袋子里,对我一一交代。
回去时,左邻右舍站在家门前目送着我们,不忘道一声“回去大做年”啊!
是啊,一家人能在一起,平平安安,团团圆圆,欢欢喜喜,健健康康的,欢聚过年,便是圆满大做年。
责任编辑:郑力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