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火煮旧岁（组诗）

□ 林典铇 

拜访一株老茶树

沿溪而上

我要去拜访一株老茶树

手中竹杖，有时戳到松软的泥土

有时叩响岩石

春天青草的气息特别好闻

吹笛子的牧童，松下的残棋

不需要遇见

在小潭子边傻坐

盯着水里的白云慢腾腾地

漫无目的地飘荡

没给那株茶树

投递仿唐的信札

心有俊秀的小楷就够了

它若在，见个面

说不说话都行；

若它去了更深的山里

我也会满心欢喜

回的路上，装一壶清泉

用文火煮旧岁的白毫银针

置两个白瓷杯

倒出山中新鲜的云雾

氤氲的时光，杏黄的茶汤

举杯敬空气中的茶树神

祈愿余生有花不完的脚力

有喝不完的新茶、老茶

雨 天

百年老屋檐，又拉起新的雨帘

母亲在生火做饭

竹林中，父亲拿着锄头寻笋

这敲敲那碰碰

地面发出怦怦的声音

暗恋的女生不知转校去了哪里

雨，还要下多久

菜园子旁石子路闪着亮光

白葫芦花开到篱笆外

它们懂得古村落隐约的惆怅

要不然，花瓣上的雨珠一颗接一颗

滑落干什么

在动车站

她一把一把抓着炒花生

往嘴里塞

又用油腻腻的手

剥橘子

嫌弃她脏

我低声而严厉地呵斥

她是我，又老又病

的母亲

她一脸无辜

像个孩子

而我宁愿，她从背后

抽出一根竹子

冲着我身上猛打一阵

我痛得哭出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哭喊：“不敢了。”

儿子向母亲求饶

是多么幸福的事

母亲和塔 

跋涉了很久

一座塔，安家在起伏的远山中

许多人赶去那里

有一年冬天，跟着母亲

冒着冷雨，右绕佛塔七圈

回来，路遇一簇小野花

它们卑微地一直开在我的心里

还遇见一位猎人

向我们问路

几十年过去了

我一直担心

那猎人，他没带雨具

母亲已老

挂在额头的白发

多像那塔上破败的檐角

突然，有一种冲动

要绕着母亲走七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