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留下的老物件

□  卢 腾　　　　　　　　　　　　　　　　 

疫情期间，宅在家中，常在书房的老书橱中翻找旧书看，藉以温故知新。一天，在老书橱中，不意间翻到一本纸业泛黄的《四角号码新词典》和一本旧版的《新华字典》，恰巧，又在旁边发现了一台圆形的上端戴双铃的老式闹钟。睹物思亲，这都是老父亲留下的老物件，我悉心保存至今，顿时，往事悠悠浮现在眼前。

新中国建立初期，我刚上小学，父亲工作调动频繁，我随他多地辗转，转学又转学，耽误了不少学习时间。后来，父亲总算稳定在一小镇上工作了，我也得以安心上学啦。但是，先前动荡的生活，影响了我的学业。那时，使用繁体字我们也学繁体字，有些繁体字笔画多又难写，我还没学写好，就懵懵懂懂地升入三年级。三年级要学造句，我基础差，造句时，常因字不会写，咬着铅笔头发愣。父亲见状，摇头苦笑……

那天父亲发工资，下班带回眼前这本《四角号码新词典》交给我，笑着说：“这是无声的老师，一定会帮助你念好书。”当时，这是一本厚重的新书，捧在手上沉甸甸的，紫色的布封面油光发亮。看订价1.4元，啊，好贵呀！父亲平时喝点小酒，不过，每天只限1斤米酒6分钱。自从买回这本词典后，我见他20多天没拈酒瓶了，心里不是滋味。

有了新词典，父亲先教我背诵笔画号码对照歌：“横一竖二三点捺，叉四插五方框六，七角八八九是小，点下有横变零头。”我听了，感到很有意思，随即跟着朗读起来，仅几天，我就背熟了。接着，父亲将词典摆在我面前，一面教我查字典找词组，一面辅导我补习先前的缺课。循序渐进，随着我识的字和会用的词汇增多，造句就顺畅了。

还有这本旧版的《新华字典》，也是父亲买给我弟弟用的。弟弟与我年龄相距大，我工作一年后他才出生，他上小学已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的事了。那时，文字改革已多年，早头用简化字，学校里是教学生拼音识字，旧的《四角号码新词典》不适用了，父亲就给弟弟买新字典学习。

当年，小学生背的书包轻，作业也少，弟弟放学回家，就前巷后弄穿来蹿去，闹得欢。父亲见了，没有呵斥他，就想办法给他增加一点负担，让他多学一点知识。一天，父亲突然抱回两本每页300字的方格稿纸，将弟弟唤回面前，说，以后每天按框格，照书本或字典抄写一页300字。弟弟看着父亲严肃的表情，乖乖听话。弟弟每天抄写300字，一段时间后，对他写字端正和增长知识大有裨益。

弟弟全家最小，父亲疼爱他，但不溺爱。弟弟小时候贪睡，父亲心里不自在，但从不大声吵醒他。父亲在街上转了几回，就买回这台双铃的小闹钟来催醒弟弟。小闹钟设计的很别致，钟的中间镶嵌着一只小公鸡的图案，闹铃一响，那小公鸡就昂头翘尾，挺好玩的，弟弟一看就喜欢上了。父亲在小闹钟的下端加贴了一红纸条，上写“闻鸡起舞”四个字，但是弟弟没在意看纸条上的字，只一味好奇地拧发条玩闹铃响，可是父亲并没忘记解说这四个字的事。

父亲上过私塾，读过几本古书，懂得一些典故。那天晚上，他喝了一二杯小酒，兴奋地说起“闻鸡起舞”的成语故事，他说，古代东晋时期，将领祖逖年轻时立志报国，半夜听到鸡鸣就披衣起身，舞剑练武，他能文能武终成国家栋梁。故事教育人，一定要抓紧时间勤学苦练，将来才有出息。弟弟听得入迷，此后，他一听到闹铃声响，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钟上小鸡晃动的形象，就一骨碌起床了。

父亲对我们兄弟姐妹向来和蔼，他从不责骂我们，也没用大道理教训我们，看着眼前他留下的三件平常物件，让我想起他清癯的脸上蕴藏着温情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