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俗的石头

□ 阿 曼　　　　　　　　　　　　　　　　　　

无论粗看还是细看太姥山的风景图片，都不够过瘾，要领略一座山的精髓，你必须亲自攀登一回，甚至很多回。

太姥山是一座石头山，是一座名山，更是一座有灵气的山。石头、云雾、佛光、老茶树……太姥山有无数的惊叹，是走马观花般掠过你的眼，还是潜滋暗长地飞入你的心头，就要看缘分了。时隔数年之后的再次登临，让我又一次在这座石头的大观园里痴迷。石头，堪称太姥山第一绝。

一

太姥山的石头，有形有态。由石峰群组成的“九鲤朝天”，绵延广阔，大气磅礴，仿佛是鲤鱼们抛弃了水中游弋的温柔姿态，不约而同，奋力一跃，冲天而上。因流水侵蚀出一条缝的山峰上，一高一低的两石相拥，形如一对夫妻，此为“夫妻峰”。远望“夫妻峰”，觉得他们好像是在低语、在倾诉；走近一些，他们像在深情对视；再走近一些，他们又仿佛一起侧身看向远方……数百丈之高的“天柱峰”，笔直、坚硬，宛如擎天一柱直插云霄，有着逼人的霸气与阳刚。

这些高耸在云端的石峰，随着远近与角度移步换形，令人大饱眼福，而途中不时遇见的个体，则让人惊乍直呼。走进“一线天”，暗幽的石缝中果然只漏下一线天光，你小心翼翼地摸索，绷紧的心弦几欲断裂，转瞬却又豁然开朗，虚惊一场地重返光亮亮的世界。才刚有惟妙惟肖的“丰乳石”让人忍俊不禁，居然还嫌不够，随后就有“肥臀石”与之完美搭配。有如心形的“心脏石”，逼真得让你怀疑自己的眼睛，让你忍不住四处寻找，这些活生生地从“心房”伸出来的“血管”，究竟还牵连着哪些“器官”。走近一看，原来是布满青苔的石面上交织的许多树根，让这块本就形似心脏的巨石，更加神似了。拆开来看，青苔与树根，原本都是寻常所见，但，恰恰是它们与这块石头的组合，造就了神奇。或许，大自然的造化，也正是化朴素的巧合为神奇。这样的神奇，太姥山上比比皆是，却又无一相同。

二

太姥山的石头，有灵气，有仙气。一亿多年前的地质演变，造就了这座海中升起的名山，而她，也仿佛从未曾远离造物之初的水。山间不乏静谧的湖、灵动的溪，就连山上许多石头的造化，也与水相关。一跃而上的九只鲤鱼，仿佛才刚刚离开湿漉漉的水面；听潮的玉兔，正着迷于不远的潮声，爬壁的金龟，龟壳上应该还有水滴……有水的太姥山是灵动的，水为突兀的石头披上了绿衣，为石头带来点缀的奇花异木，当然，水也赋予石头以灵气。这些石头无数次打动古往今来的诗人，留下不朽诗篇。它们还是山水画和风景大片里的主角，整体与局部、轮廓和线条、远近与角度，无一不是画家和摄影人的钟爱。

太姥山的云雾也是一绝，而浸润在云雾里的石头也就自带了仙气。清晨的太姥山云雾飘渺，雾里的山峦朦朦胧胧，白色的是晨雾和云朵，绿色的是树木，那些耸立的褐黑与青灰，则是太姥之石。浓雾带着水气漫天铺开，时聚时散，才刚遮住一路相随的峰峦，让你以为它们已经远去，却又忽然云开雾散，一座座山峰赫然忽现在你眼前。云雾如飘带，每一丝舞动，都演绎出一幅不同的画卷。画卷里，“仙山隔云海，霞岭玉带连”，而这些石头，就是到此神游的一群仙人。或许，他们原本只是约好来此玩一玩，结果爱上这里，就以石头为身，化成各种模样仙居于此地。他们在云端斗练仙法，尽兴尽致；他们在仙山留连晚霞晨雾，逍遥自在；他们也在此庇佑苍生，福泽天下。“海上仙都”之称，果然大有来历。

深山藏古寺，云里听梵音。古往今来，太姥山留下许多古寺，国兴寺、一片瓦、白云寺（摩霄庵）……它们或以石为材，或以天然石洞为寺宇，或高悬于石峰之上。晨钟暮鼓，经声佛号，便从这些石头传向更多更远的石头。满山石头，在千百年佛光的普照之下，蜕变得超凡脱俗，有了慧根与灵性，也有了禅意。“给心一片瓦，以渡飘零人”，因这一念善心，寺宇两边的高崖峭壁也即刻成佛。国兴寺遗址上，曾为太姥之最的宏伟寺宇已不复存在，宋代的那场大火焚毁了一切，唯有烧不灭的几百根石柱遗留至今。它们或站着直对苍天，或躺着与荒草为伍，触目这样的遗址，面对它们沉淀了沧桑的面容，你无比震撼。可是，也许这些石头并没有太多的哀伤，也许它们早已从繁华殆尽的失落中走出来了。佛说，三千繁华，弹指刹那。这些佛韵犹存的石头，在那些梵音禅响浸润的岁月里，或许早已参透佛的偈语。于是，即使历尽沧桑，它们也始终不言不语、不悲不叹，只以一颗平常心，静对人世的流转。

三

太姥山的石头，还有情有义。石头无疑比我们更早来到此地，而这些石头，仿佛一直在等待有缘遇见的人。山下的子民也好，远道而来的旅客也罢，都是有血有肉之躯，于是，在岁月的打磨里，石头也有了生命与情义。它们或以独树一帜、直插云霄的霸气，呈现汉子的阳刚；或以丰乳与肥臀的形状，展现自然本真的母性体态；又或以爱的名义相拥，诠释人间深情……太姥山的石头，以万千姿态让你打开想像的翅膀，将它们恣意描摹；以坚硬的品质矗立于天地，将这方水土永世守护；还以绵长的情义，温暖着远远近近的生灵。

它们引来花草与树木，给予飞鸟与鸣虫以最美的家园，令其自由欢畅。体验两座石峰之间那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是一只小鸟一整天的快乐；石峰上的小洞里，知了从清晨叫到黄昏；就连一块石头的凹处，也能承接天水，成为几十只蝾螈悠哉游哉的乐园。

它们不负远道而来的旅人。仰望太姥的第一眼，那些耸立云端的石峰就扑入你的眼帘，此后，石头与你一路相随，不离不弃。你从山脚登临，它们就伴你启程，然后在四处忽隐忽现，并随着你的脚步变换着模样，不时给你莫名的惊喜。你行至山巅，它们还在身旁，让你坐让你靠让你躺，让你休憩，或陪你俯瞰。你下山返程，它们在身后目送，你随时回望，整山的石头都在与你惜别。

它们更不负匍匐于山下的子民。它们留住最好的阳光、云雾、雨露和沃土，孕育了古老的白茶母树，并执着地将它们年复一年地守护，让这些茶树生生不息，让茶叶为一方百姓除灾去病、解渴消暑，还让这些茶叶长出翅膀，飞向祖国大地，享誉八方。

(题图摄影 徐龙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