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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荣敏/南宋前期闽浙边界文人朋友圈

2019-01-06 12:20 来源:宁德网 白荣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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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出版的《太姥诗文集》,收有两首陈傅良的诗:《送杨似之提举湖南》和《送高国楹从朱子》(又题《送长溪高国楹从学朱元晦》)。陈傅良,温州人,温州与福鼎虽一山(闽浙交界分水山)之隔,但两地之间经济、社会和文化的交融从未被阻断。就社会文化层面来说,民俗风情相似,民间信仰相通,两地文人名士来往密切,留下了许多动人的佳话,陈傅良与福鼎杨兴宗(字似之)、高松(字国楹)等人之间的交集就是典型的例子。

陈傅良(1137—1203年),字君举,号止斋,人称止斋先生,浙江瑞安帆游乡澍村里(今浙江省瑞安市圹下)人,南宋前期著名学者、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师事于永嘉著名学者郑伯熊、薛季宣,于乾道八年(1172年)中进士,官至宝谟阁待制。陈傅良以文名当世,《宋史·儒林》有传,称他自三代、秦、汉以下莫不加以研究,而且对一事一物莫不穷究到底才罢休。为学重经世致用,反对性理空谈,与同时期的学者陈亮近似,世称“二陈”;与朱熹的道学、陆九渊的心学鼎足而立,是当时国内三大学派之一的永嘉事功学派的主要代表。

陈傅良在老家教书的时间很长,27岁起就在瑞安、永嘉一带教书,35岁中进士,授官但未赴任,继续在家乡教书。后在福州通判任上被当地豪强诬告而罢官,依旧回老家教书。47岁时被任命为桂阳军知军,三年后才到职,候职期间在老家附近的仙岩(此处有后来因朱自清的散文《绿》而名播天下的梅雨潭)创办书院。叶适曾记述他教书时的情况:“士苏醒起立,骇未曾有,皆相号召,雷动从之。虽縻他师,亦借名陈氏,由是其文擅于当世。”(叶适:《宋故通议大夫宝谟阁待制陈公墓志铭》)

瑞安离福鼎距离百八十公里,按陈傅良当时的名气,福鼎该是其辐射范围之内,也该有福鼎学子赴瑞安师从陈傅良,我们现在所能知道的,有一个福鼎人就是他的学生,此人就是高松。

高松,字国楹,号静谷,福鼎桐山人。南宋绍熙元年(1190年)进士,明黄仲昭《八闽通志》卷之七十二《人物·士行》有其小传,曰:“少游学陈傅良止斋之门,颖悟过人,尤笃志励行,傅良贤之。”明确记载高松少时为陈傅良的学生,并且甚得陈的器重。关于高松“少游陈止斋门”,《福宁州志》《福宁府志》《福鼎县志》等志书收入的高松小传之中均有记载,永嘉学派的另一位主要代表人物叶适撰写的高松墓志铭也特地提到:“始,陈君举为名师。”

高松天资聪慧,再加上后天努力,才学出众。据叶适《台州教授高君墓志铭》,高松是一位纯粹的读书种子,读书不专为科举,是他内心的需要,所以几乎到了成痴的地步:“每黎明读书,夜内止。”因此“书益多,见闻益高远”,并且不趋附于流俗,始终保持读书人高洁的品性。自古以来,志趣高尚与怀才不遇似乎是一对孪生兄弟,高松也不例外,因此,就如叶适在《墓志铭》中所言:“盖二十年方有名第……又二十年,同年或已改官登朝,而君方至台州。”

即便如此,他也能在台州教授的职位上做得风生水起,“惟务忠实,勤于职事,训导有方。其发挥惟理,若决江河,沛然莫能御,人皆化之。”(高龙光:《宋九世祖国楹公传》)据载,他讲学时让学生轮流上前,向老师提疑难问题,老师也向学生提问,互相讨论,达到真正理解才退下。这种一改传统、别具一格的谆谆善诱,使得台州诸生学问大进。由于“启诲有方,一时州之缙绅皆出其门”。 (明·黄仲昭《八闽通志·人物》)。

有趣的是,高松在年轻时经历了一次“转学”,即由陈傅良的学生转而从学于朱熹。此间的因缘起于庆元年间的“党禁”。绍熙五年(1194年),赵汝愚、韩侂胄争权,赵汝愚引道学领袖朱熹自助,将朱熹从潭州知州、荆南安抚使升为焕章阁待制兼经筵侍讲。朱熹为了打击韩侘胄,在经筵侍讲时向宁宗面诉韩侘胄经办的孝宗葬地不吉利,要求改葬,韩侂胄集团反击,斥道学为“伪学”,并于庆元年间上升为“党禁”事件。其间,朱熹被赶出朝廷,回到福建老家,继而游走各地,来到长溪潋村(今福鼎市太姥山镇潋城村),在门人杨楫家族的石湖观讲学,才有了高松亲炙朱子负笈从游的机缘。于是,高松正式由陈傅良的学生转而为朱子门人。在这样的背景下,才有了本文开头提到的陈傅良的《送高国楹从朱子》一诗:

洛学今无恙,东南属此翁。

从游虽已晚,趣向竟谁同。

一第收良易,遗经语未终。

归期定何日?我欲叩新功。

诗歌一开始对朱熹给予高度的推崇(东南属此翁),最后对高松提出了殷切的期望(我欲叩新功),表达了赞同并且欣然于高松从游朱熹的态度。

温州大学教授胡雪冈先生在《陈傅良门人考略》一文中说:“在永嘉学派成员中,这种中途转学的情况是极为罕见的!”因为我们知道,为学重“经世致用”、反对“性理空谈”的永嘉学派,与朱熹的道学派和陆九渊的心学派观念相去甚远,著书为文相互辩驳是常有的事。但这些都不成为高松改换门庭另择名师的理由,此中除了可以窥见高松对学问孜孜以求精神和中途理学思想的变化之外,还可看出陈傅良为人的豁达和道德的高尚。

高松从游朱熹之后,朱熹果然不负道友之托付,予高松学业方面以热心指点。这一点我们不难从朱熹的《答高国楹书》中充分感觉到:

所喻不能处事,乃学者之通病,然欲别求方法,力与之竞,转成纷扰,而卒无可胜之理。不若虚心读书观理,收拾念虑,使之专一长,久则自然精明,而此病可除矣。但读书有次第,取其切于身心者读之。若经理世务,商略古今,窃恐今力量未易遽及,且少缓之,亦未为失也(见嘉庆《福鼎县志·艺文》)。

师生二人相处甚悦,情感甚笃,后来朱熹想去温州拜访陈傅良等人,取道桐山,高松还挽留朱熹在桐山盘桓多日,一起登览位于桐山东面的双髻山,朱熹还在双髻山旁的龟峰一览轩中讲学。清代福鼎画家陈九苞就曾画有一幅《龟峰讲学图》,重现当年朱熹在桐山龟峰一览轩讲学的场景。

圣人学无常师,大儒转益多师,作为理学传承者的高松,不囿于门户之见,虚心向学,能探深处,见闻高远,身体力行。故能消除闽学和永嘉学两派之间存在的诸如“道器”“义利”“体用”等方面之分歧,善于博采众长,善于团结调和,终成南宋理学名家,留名于青史。

顺便说说陈傅良和朱熹的关系。绍熙五年“伪学”党禁事件发端时,韩侂胄集团反击朱熹,以皇帝内批免去朱熹官职,正是时任中书舍人的陈傅良不肯起草诏书,并上奏宁宗,认为对朱熹这样一个著名学者不能草率进退,因此遭到参劾,被罢官。客观地说,陈傅良无意卷入朝廷的政治斗争,他维护朱熹,是从学者文人互相欣赏、爱惜的角度出发,同时也是为了国家着想;朱熹对陈傅良的才学也曾给予很高的评价,称赞陈傅良:“今陈丈君举郎中,精敏该洽,词笔高妙,皆熹所不能望一。”但他们二人的哲学思想不同,陈傅良是唯物主义思想家,主张实事实功,反对朱熹等道学家“理(道)在气先”或“未有是器,却有是理(道)”的观点。正因为二人哲学思想的不同而又能互相欣赏,甚至在关键时候从国家和道义的层面互相支持,才显示他们作为有正能量思想家的品质的可贵,正因为如此,才有可能包容像高松这样的学生在两个哲学“阵营”间的转换。

关于陈傅良,顺带说两件事,一是陈傅良的先世是福建人,据乾隆《福宁府志》记载,其七世祖从长溪县劝儒乡擢秀里搬瑞安县固义里,擢秀里即今闽东霞浦县牙城镇一带;二是淳熙六年(1179年),陈傅良任福州通判,为官公正不阿,得到时任福州知州兼福建安抚使梁克家的信任,编纂《淳熙三山志》,该书是传世的南宋地方志佳作,为研究福建地方史和宋史的重要史料。

说来也巧,朱熹因为避党禁来到石湖观讲学,是因为当年在考亭书院时的长溪潋村学生杨楫的迎请,杨楫的从兄杨兴宗与陈傅良也有一般传奇的因缘。说得更明确一点,陈傅良曾是杨兴宗提携的门生。

我们来认识一下杨楫。杨楫,字通老,号悦堂,长溪潋村人,南宋淳熙五年(1178年)进士,绍熙五年(1194年)朱熹在建阳考亭书院讲学时,杨楫负笈从游。与当时的杨方、杨简同为朱门高足,时号“三杨”。此“三杨”绝非浪得虚名,都是南宋颇有成就的理学家,其中杨简发展了陆九渊的“心学”,创立了慈湖学派,在中国儒学发展史上占有显著位置,《宋史》有传。杨楫跟随朱熹的时间较长,在理学方面造诣颇高。陆九渊有《送杨通老》、黄干有《复江西漕杨通老楫》。宋人还根据杨楫的事迹绘制《杨通老移居图》,由林希逸题诗,刘克庄题跋。当代国学大师钱钟书在《陈病树丈属题居无庐图》也提到了这个典故。可见,杨楫在哲学史上具有一定的影响。

杨楫的从兄杨兴宗,字似之,绍兴三十年(1160年)进士,初任迪功郎,再调铅山簿,宋孝宗登极,上书议政,被召见,极力反对和议,得罪了宰相汤思退,却得到孝宗皇帝的嘉许,一路升迁,历任秘书正字、校书郎、司封郎中等职,与当年的老师林光朝(字谦之,兴化军莆田人)同校文省殿,提拔了郑侨、蔡幼学、陈傅良等人。杨兴宗被明代黄仲昭的《八闽通志》收入“名臣”,清李拔《福宁府志》记载他有《自观文集》问世。陈傅良在杨兴宗后母林宜人的墓志铭中这样写道:

监察御史讳惇礼者,福州长溪杨君也,御史生缜,今以朝奉郎致仕,朝奉生兴宗,尝为尚书郎,出知处州,徙严州,余所为铭林氏宜人之墓者,朝奉之配,严陵后母也……严州考试乾道八年进士,而余又辱为门下。

这段话很清楚地勾勒了杨兴宗的家世,并且明确交代了杨兴宗与陈傅良本人之间的师生关系。因此,温州清代学者孙衣言《瓯海轶闻》,就记有一则《止斋出杨兴宗之门》。值得一提的是,这位林宜人是与福鼎紧紧相依的平阳县人,时任通奉大夫的林杞(字茂南)的第三女。杨兴宗四岁时生母病逝,她二十三岁嫁与杨兴宗的父亲杨缜,做了杨兴宗的继母,杨缜在外为官,林宜人操持家事,平日以纺织所得供兴宗读书,把杨兴宗培养成人成才,却不幸四十五岁就离世了,“兴宗悲不能铭”,托陈傅良为其继母撰写墓志铭。

回到文章开头提到的陈傅良《送杨似之提举湖南》一诗,即是杨兴宗赴任湖广提举,陈傅良给予的赠诗,可见二人关系的密切。全诗如下:

昨日有客去分符,今朝有客来揽辔。

蕨芽掇尽笋可劚,送客焉知老将至。

儒雅风流能有几,南宫先生无乃是。

十年不复梦蓬山,万里何为隔湘水。

叶公岿然地官贰,颜公领袖天下士。

星联郎署尤与何,次第诸公亦连茹。

一时台省旧名德,十见班行已三四。

可令仆马病崔嵬,独抱兰荪吊憔悴。

渔樵混迹山穷处,故故肯临人不记。

酒半停杯问须发,夜阑秉烛征文字。

多时渴见痛折节,万事要看方外意。

先生行矣扈甘泉,请自此心扶大议。

责任编辑:卓金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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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 工作 常委会 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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