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堡垒竹洲山 自强不息畲家人
竹洲山的天然洞穴内设立的土豪厂旧址
竹洲山畲族革命纪念亭
坐落于福安市穆阳镇区的竹洲山新村
东南网9月28日讯(福建日报记者 王国萍 通讯员 吴庆堂 何小丽 文/图)
坚不可摧的畲寨堡垒
竹洲山,位于闽东最高峰白云山的西南麓、福安与周宁的交界地带。这里重峦叠嶂、峰奇崖险,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从周宁到福安西部集镇的穆阳,须步行崎岖山路,并用藜条拖拽竹筏摆渡深谷的溪涧,故村名亦称“竹舟山”。该村下辖的7个自然村,散落在这片崇山峻岭中,均为纯畲族村寨,主村屏峰山距穆云乡政府20公里,从主村到最远的下竹洲自然村,需步行一个半小时。
在三年游击战争期间,当地畲族同胞积极参加贫农团和赤卫队,与红军游击队并肩战斗。畲族群众出门劳作时,特地把大米饭捏成一团,埋到小麻袋的甘薯丝饭中,或把饭藏在扁篓底部,或把粮食埋到草木灰里,或把食盐装在竹枪担中,乔装成上山砍柴、施肥、采野菜的模样,千方百计为红军送去食物;有的畲民上山后将自己的衣服、帽子、鞋子、斗笠、蓑衣等留下,生怕红军挨冻……每当发现敌人搜山时,畲族群众用暗语高喊:“山猪来啰!”及时为红军通风报信。
竹洲山村支书蓝水金从小就时常聆听爷爷蓝木庆(又名蓝木遇)讲述革命故事,对家乡的不平凡历程耳熟能详。他给记者讲了叶飞不幸受伤、爷爷奶奶施救的故事。
1936年农历十月十九的上午约10时,叶飞一行12人回到三湾自然村。当时,战士们正在房子里忙着准备午饭,满身疲惫的叶飞独自躺在屋外的一块大石头上闭目养神,不料国民党民团突然包围了这里,一名团丁从不远处朝着叶飞开枪,幸亏哑弹了。叶飞猛然警觉就地闪躲,但脸庞已被扑上来的民团枪刺所伤,他凭借本能迅速夺下团丁的枪支,开枪将团丁杀死。枪声惊动了房子内的红军战士,他们一边还击一边往山里撤退,有两位红军战士不幸中弹牺牲,附近的红军队伍闻讯前来打退了民团。
目睹这一切的蓝木庆,断定叶飞已受伤,马上叫了几位村民分头到山里寻找,终于在下午太阳偏西时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叶飞。蓝木庆回家拿来稀饭,肚子饿的叶飞却无法下咽。眼见情况紧急,蓝木庆叫了村民一起将叶飞抬上简易的担架,并让妻子走在前面探路。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终于将伤势严重的叶飞送到了与周宁交界的红军后方医院,叶飞得以转危为安。
当时的竹洲山,与外界来往联系最多的是如今的穆云畲族乡蟾溪村,中共闽东党组织和红军经常在蟾溪一带开展斗争,一旦发生情况,就往竹洲山转移。1934年8月,寻淮洲、粟裕、乐少华带领的由红七军团组成的北上抗日先遣队,在中共闽东党组织和红军的配合下,攻占穆阳镇,而后取道蟾溪村进入寿宁及浙江的庆元。
竹洲山如火如荼的革命斗争,成为国民党反动派的眼中钉、肉中刺,1935年底至次年3月进行了多次“清剿”,1936年冬到1937年春,国民党八十师在反动民团配合下,三次在这里大规模的烧杀掠夺,福安竹洲山至周宁苎园坪一带的数千亩原始森林化为一片焦土,中共闽东特委机关所在的上竹洲、下竹洲、三湾等自然村成为一片废墟,十二泡、石厝下、屏峰山、曲坑等自然村的民房几乎全部毁坏,羊、猪、鸡、鸭和粮食全都被杀光吃光抢光,无家可归的畲族群众面对敌人的拷问甚至杀戮,却没有一个人投敌叛变,他们只吐两个字“问墙”(畲语,意思是“不知道”)。
畲族山鹰钟日住
宁死不屈的“畲族山鹰”
“畲刀力挺新民主,革命功标五星旗”。坐落于屏峰山公路旁的“竹洲山畲族革命纪念亭”,其花岗岩圆柱上镌刻的这副对联,正是对这片红土地的深情讴歌。在那血雨腥风的峥嵘岁月里,竹洲山涌现出以钟日住为代表的畲家优秀儿女,他们以钢铁般的意志诠释着本民族之魂。
钟日住,1892年6月出生在竹洲山一个贫苦畲族农民家庭,以砍柴换米度日,从小就磨炼出刚强的性格。1933年,他参加秘密农会,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任宁寿县苏维埃政府主席、安周县苏维埃政府主席,他全身心地投入于革命斗争中去,在创建各级苏维埃政权和竹洲山根据地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还熟谙草药、擅长治伤,经常采药熬汤送到后方医院。
1937年1月28日,敌人第三次对竹洲山进行“围剿”,钟日住趁敌烧山慌乱之际,带领畲族群众冒着生命危险,将兵工厂枪械修理所和后方医院的伤病员转移到安全地带。同年农历正月初二,敌人利用春节期间突然包围了竹洲山,钟日住在指挥群众迅速撤退时不幸被捕。
敌人试图从钟日住的口中获得红军的去向和修械厂、后方医院的位置,用铁锥子刺他,将他推入冰冷的龙井涧水中闷溺,用烧红的铁钳烙他,甚至用枪刺挑出他的一只眼珠,但他始终坚定地回答“问墙”。同年农历二月十七,畲家铮铮铁汉钟日住,被无计可施的敌人残忍砍下头颅示众,壮烈牺牲,被誉为“畲族山鹰”。
在屏峰山村口的小山包上,有一座“竹洲山畲族革命纪念碑”,这是畲家儿女用热血铸就的丰碑。采访中,蓝水金讲述了爷爷蓝木庆当年的遭遇。
国民党民团10多名团丁到竹洲山,指认蓝水金太爷爷蓝学剑为“共匪”,要抓捕他。当时,蓝木庆在楼上眼见父亲被带走,立即搬起平时备用在楼上的石头朝敌人砸下去,恼羞成怒的敌人将蓝学剑一枪打死,并强行抓走了蓝木庆,将其关押在竹洲山对面山上的民团驻扎地,扬言需要一大笔赎金才放人。
因为断粮了,看守的团丁把蓝木庆捆绑在一棵树上,就出门觅食去了。受尽逼供折磨、身上被刺12刀的蓝木庆,强忍着双手被磨破的剧痛,终于把绑带磨断,赶紧脱身躲藏起来,待天黑后逃离。因为身
体极度虚弱,逃脱魔爪的蓝木庆,踉踉跄跄地在山上摸黑赶路时晕倒了,次日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勉强跑回了家。到了家门口,他解下身上的布腰带,脱下染满血迹的衣服放进水田里浸泡,整片水田都染红了。
“畲族人自称‘山哈’,意为居住在山里的客人。在旧社会,他们蛰居深山、自给自足,无意打扰外界,却饱受欺凌、最受压迫,这也正是竹洲山的畲民一心一意跟着共产党、翻身求解放的内生动因。在三年游击战争时期,全村人誓死捍卫闽东党组织和红军,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光辉历程彪炳史册。”福安市委党史研究室原主任郑明华说。
自强不息的畲家同胞
在穆阳镇区一座名为“橄榄头”(又名“赛边岗”)的小山包一侧,通过1997年以来的“造福工程”分批异地搬迁崛起了竹洲山新村,43户、210多人的竹洲山各自然村畲族群众早已落户安居于此。在这里,记者见到了蓝水金77岁的父亲蓝成德。
“记得小时候,因为房子都被烧了,一家人挤在临时搭建的草寮里,吃不饱也穿不暖。”蓝成德回忆说,山里的田块都很小,种的番薯只有小手指那么大时,就迫不及待地挖出来充饥。
1952年底,国家拨款为竹洲山畲族群众修建房屋,并派工作组进驻村里指导协调重建工作,让村民们倍感振奋。“建房的材料需要从穆云乡的咸福、蟾溪两个村靠人工搬运,仅一根柱子就要五个人抬运一天的时间,但大家的热情很高。”蓝成德说,经过半年时间的努力,1953年春天的时候,全家人高高兴兴地搬进了新居。
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政府对竹洲山的百姓给予了极大的关怀,上世纪50年代重盖了民房,上世纪60年代修建了学校,上世纪70年代兴修了坝头桥,上世纪80年代拉上了电杆电线,上世纪90年代架设了闭路电视、修了机耕路并帮助散居这里的自然村实施了“造福工程”;进入新世纪,通往屏峰山的机耕路拓宽并浇上了水泥,在竹洲山造福新村建起了建筑面积420平方米的村委楼,去年投入105万元硬化了屏峰山至三塆叉门1公里的道路,并在相关部门的支持下,建设了“老区基点文化活动中心”……
可贵的是,竹洲山的老区人民始终坚持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在计划经济时期,年年超额完成粮食征购任务。那时候,蓝成德的父亲蓝木庆被群众亲切地称作“放心干部”。这位受伤三次死里逃生、房子被烧仍然坚持革命的畲家汉子,新中国成立后积极投身社会主义建设热潮,历任蟾溪大队(当时的竹洲山为其所辖的生产队)大队长、咸福乡(公社)副乡长(副社长)、乡长(社长)。他在分管竹洲山基点村期间,不分白天黑夜、雨天雪天,奔走在分散的自然村中,传达上级指示精神、指导村里发展经济,还千方百计为修房的群众四处奔波选购木材砖瓦,尽量少花钱多办事,他个人分到的救济钱物,也常常转让给“五保户”和特殊困难户……
记者在采访中还听说这样一件事:几年前,钟日住的孙子钟曰兴居住在曲坑自然村,年过八旬了仍然在地里干农活,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在家里享清福,老人的回答很干脆:“自己能下地,干吗要靠政府?!”
如今,竹洲山所辖的7个自然村,基本上没有常住的村民,尤其是未通公路的村落更是人迹罕至。“竹洲山的自然风光和生态环境很好,适合发展林下经济和旅游业,最大的困扰是交通问题。去年动工修建通往里面自然村的公路,村民们都很支持,没有人提出征地赔偿的要求。”蓝水金说。
不能忘却的红色记忆
□王国萍
忆起当年在竹洲山九死一生的峥嵘岁月,叶飞曾动情地表述:“在闽东三年游击战争最艰苦的年代,畲族人民的作用是很大的。他们具有两大特点:第一,最保守秘密,对党很忠诚;第二,最团结。在最困难的一九三五年至一九三七年对革命斗争支援最大。我们在山上依靠畲族掩护才能坚持。”
新中国成立后,为帮助竹洲山人重建家园,党和政府专门拨款为竹洲山的群众重新盖民房,当时征求群众的意愿,可选择福安西部重镇穆阳镇区或交通相对方便的穆云畲族乡咸福村(当时为咸福乡)重建家园,但竹洲山人思前想后,最终回到故土的深山老林里。
虽然“一方水土养不活一方人”,但故土难离,既因对故乡的深深眷恋,更因难以割舍这片曾被烈士和先祖的热血浸润的土地。
上世纪90年代,党和政府实施“造福工程”,帮助散居在竹洲山多个自然村的群众,分批异地搬迁到穆阳镇区“橄榄头”附近,建起了竹洲山新村。原竹洲山所辖的7个自然村,基本上没有了常住村民,尤其是未通公路的村落更是人迹罕至。作为当年闽东党组织和红军重要依托地的上竹洲、下竹洲、三湾等自然村,如今基本荒无人烟。除了“红军洞”外,竹洲山的革命遗址遗迹几乎荡然无存。
村支书蓝水金告诉记者,虽然异地搬迁了,但老一辈的竹洲山人故土难忘,即使上了年纪还总想回去走一走、看一看,少数体力健硕的甚至常常不辞辛苦骑摩托往返数十里耕作,守护着心中的“原乡”。甚至一些当年由于房子被国民党烧毁而被迫流落建阳、邵武、霞浦等地的竹洲山畲族群众,每年还回乡拜谒祭祖。然而,不可否认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回来看看的人”越来越少了,特别是新生代的竹洲山人,渐渐淡化了故土的概念,没了归属感和荣耀感,甚至不知“故土”在何处。
蓝水金说,红色历史不能也不该被遗忘,尽快通路是当务之急。从主村屏峰山到最远的下竹洲,修公路还有五六公里,需要投资三四百万元,村里只能是有多少钱,先修多长的路。“如果公路能修通,我将想方设法在原址上恢复当年革命的旧址。竹洲山属于世界地质公园、国家4A级风景区白云山的规划区域,如果结合旅游开发,建设竹洲山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相信这里能够成为令人向往的‘闽东井冈’。”
红色名片
竹洲山畲族革命纪念碑
三年游击战争的艰苦岁月里,中共闽东党组织和红军紧紧依靠人民群众,采取灵活的战略战术,在广大山区建立了许多革命的据点,地处福安与周宁交界的福安市穆云畲族乡竹洲山村,成为党和红军重要依托地之一,被誉为“闽东畲族革命摇篮”。
早在上世纪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福安地方党组织就在竹洲山一带传播马列主义,宣传革命道理,开展土地革命,建立各级苏维埃政权。1935年初,中共闽东临时特委决定实行战略转变,把苏区变为游击区之后,特委机关曾经设在该村下辖的上竹洲、下竹洲、三湾等自然村,中国工农红军闽东独立师也在此设立过“后方医院”和“修械厂”。
1935年底至1937年春,国民党多次派兵“围剿”竹洲山,大规模进行烧杀掠夺,数千亩原始森林化为一片焦土,7个自然村的房屋几乎被夷为平地,被关押的群众遭受逼供施刑乃至摧残致死,流离失所的群众不得不钻山林、躲山洞、住草寮,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甚至背井离乡靠乞讨为生,但没有一个人投敌叛变革命,全村360多人被杀害、失踪人数超过200人,在闽东革命史上书写了悲壮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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